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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在一方

第二十二章 舊時往事(1)

安得在一方 祉健 2868 2019-04-14 22:05:00

  辰安從小就在復雜的利益關系網(wǎng)中摸爬滾打,很早就學會了面對不同的人給予不同的笑容,但在他被某知名媒體封為商業(yè)奇才的那一年,他決定收起這些笑容,因為他有實力不再為奉承而賣弄這些虛偽的表情了。

  那時年僅二十三歲的他,已經(jīng)給自己今后的人生擬定了一份完整的計劃,然后按部就班地繼續(xù)強大自己,希望有朝一日集體主義可以變成自由主義,只為自我而笑。

  可三年后,他認識了生活上傻里傻氣,工作上卻出類拔萃的趙得得。

  他所有的計劃和腳步全亂了。

  逐步地,他沒那么在意原先的計劃了,因為那些計劃因她而變得沒那么重要了,于是他與時俱進,重新做了一份計劃。

  他把如何糾正、改造和教育她,優(yōu)先列入了他的新計劃當中。

  可他慢慢發(fā)現(xiàn):縱使他的計劃變得再快,也趕不上她犯錯的速度。

  最后他只好放棄做計劃,改為一切“尊重”女性的意見。

  自從他開始一切“尊重”女性的意見后,他的生活變得非常有“規(guī)律”。

  以前上班一忙起來,總是忘記按時吃飯?,F(xiàn)在為了“尊重”女性,他每隔三個小時就要陪她去吃點東西??伤沉坑趾苄?,常常吃不了兩口就推給他。

  久而久之,他很規(guī)律地胖了起來。

  沒辦法,為了健康和體態(tài),他只能更規(guī)律地去運動。

  還有,他的作息時間也變得規(guī)律了起來。

  得得沒入駐他辦公室那會兒,為了趕進度,他常常要加班,所以下班時間非常不固定。而如今他必須要在十點之前下班,然后在十點半之前把她送回家。如果讓她自己回家,她可能會在途中的任何地方睡著。

  辰安想想就覺得危險。

  他也曾勸她早點回家,不用等他,可她就是不聽,說領導都沒下班,她一個小職員怎么好意思下班……

  這樣“規(guī)律”的生活持續(xù)了不到一年,還沒等他完全適應,柳城突然大變天。

  那時他才真正明白,所有的商業(yè)交易不過是政策手中的玩具。

  市領導班子因貪污全員被撤換,前政府扶持的項目全部嘎然而止,相關企業(yè)相繼倒霉,晨啟和盧氏雙雙陷入困局。

  兩家企業(yè)是上下游關系,自然選擇同舟共濟。

  但商場上的老狐貍們卻希望有份雙保險,于是揣度著怎么使兩家的關系再牢固些。

  最后,他們把算盤打到了兩家兒女的聯(lián)姻上。

  在辰安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場全市矚目的訂婚儀式,喧然公布于眾。

  面對無法確認的將來,辰安唯能從實招來:“得得,報紙上的新聞你看到了嗎?”

  當然沒看到!

  她又不是他,每天有看報紙的習慣。

  不過,當她早上走進晨啟時,在女員工們的冷嘲熱諷中,她獲知到了這個消息,然后她膽戰(zhàn)心驚地打開了手機。

  查證新聞屬實后,她瞬間萬念俱灰。

  得得不是全然不懂辰安的無可奈何,只是這個時候,她沒那份心情去分析,去接納。

  “辰安,盧氏千金是不是很漂亮,也很優(yōu)秀?”

  “得得,我有些事要辦,辦完后一定能讓一切恢復如初?!背桨舱f得并不那么篤定,甚至連聲音也越來越輕?!澳隳艿鹊任覇幔俊?p>  等?!

  等什么?

  等到晨啟起死回生,他再次功成名就之后,跟夏程希離婚回頭來娶她?還是等著做他不見天日的情婦?

  得得好憎惡自己此刻的清醒,讓她清晰地邃曉辰安說的“等”,對于她,是不平等。

  這種被富家子弟玩弄的感覺,真糟!

  “我們分手吧。”這是她盤桓在理智邊界上做出的沖動決定。“辰安,往后我們別再見面,請留些尊嚴給我。”

  她竟如此不信任他!辰安憤恨地說:“趙得得,你就不能容我說兩句嗎?”

  “不必了!”她怕辰安給她的解釋不是她想要的,更怕辰安的解釋能輕易地讓她甘愿成為他們的第三者。“你走吧。”

  辰安沒再言語,緊閉著雙唇,郁郁地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中。

  失戀又失業(yè)的她,沒臉回家,更無處可去,便隨著魚貫的人群如浮萍般亂蕩。此時腳下機械且卡頓的步子,配極了她黯然無主的心。

  再抬頭時,面前是座用錢就可換得一個棲身之所的建筑——旅館。

  “開房。我要最好的房間?!?p>  反正只要她賴著辰安不放,自會有人拿著大把的錢請求她離開。那她為何不提前消費,提前享受。

  “姑娘,你沒事吧?”有些年紀的老板娘擔心地問,而身前的女孩視線依舊凝聚在胸前,如行尸走肉,一言不發(fā)。

  顯然又是位失意人,老板娘取了房卡,親自送顧客去了房間。

  老板娘將空調(diào)和熱水器調(diào)好后,還把房間里的玻璃杯等能制造成銳器的物品拿走了。在房門外稍作停留,感覺房里沒異樣,才回了柜臺。

  老式的旅館隔音很差,外面嘈雜的人聲忽近忽遠,參差錯落,正好與得得腦中預演著的父親的責備和同事們的取笑重疊在了一起。

  得得捂住耳朵,身子曲成一團,適才一直干干的眼睛突然噴涌出淚水。

  眼淚大顆大顆地滴在了小臂上,然后沿著手臂流到手背。

  忽然,手背上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她抬起胳膊一看,上面有一條細細的口子,正緩緩地溢著血。

  想必是在外面哪里劃到的,只是劃傷她的東西可能太鋒利,以致疼痛有所遲滯,見血的時間也有所推遲。

  呵,這點倒與心傷無異,越是沉重的打擊,淚也流得越晚。

  得得終于明白,為什么她剛剛在辰安面前哭不出來,而現(xiàn)在卻哭得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窗簾的顏色由深轉(zhuǎn)淺,上面布滿了星星點點的閃爍。

  可不是嘛,一夜已過去,又是一日晨光熹微。

  呃,嘴巴好痛!

  不用想,定是哭到脫水,嘴唇開裂了。

  從粘粘的唇縫中伸出舌頭,想舔舔嘴巴,可舌尖一碰上唇,便被黏住。

  輕輕拉回舌頭,唇上的口子卻被撕扯得生痛。

  沖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得得急忙灌了幾口涼水,想潤潤干得發(fā)痛的喉嚨和嘴巴??刹恢亲詠硭穆葰馕秲海€是自己身上的腐臭,令剛進肚的水又被嘔了出來。

  而且,嘔了很久才停住。

  當她再抬起頭時,看到鏡子里落魄的自己,不禁苦笑起來。

  直至笑到又想哭了,她才用力拍拍臉,讓自己重回鎮(zhèn)定,隨后打開花灑,洗了個通透的澡。

  洗完澡,穿上衣服,整理好頭發(fā),得得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往常一樣,可眼睛里求乞般的傷韻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原來,她一直在盼著辰安能來找她!

  可一整夜都過去了,辰安連一個電話都沒打來……

  出了門,得得散歩到一個早餐車前,城管正揮著執(zhí)法棒,趕催著餐車里的女人。

  那女人急得都快要哭了,顫顫微微告求著說:“城管大哥,我知道時間到了。就兩分鐘,我給這幾個客人做完就走?!?p>  城管不耐煩地點了點頭,然后繞過女人,先去驅(qū)趕其他攤位。

  女人這才松了口氣。

  見城管走遠,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從女人身后冒了出來,慌忙拿過刷子,給蛋餅涂起甜面醬,隨后又撐著袋子協(xié)助女人給顧客打包。

  “行了行了,你趕緊上學去,媽忙得過來?!迸送妻泻⒄f。

  “媽,你別生氣,我這就走?!蹦泻⒁徊揭换仡^地說:“媽媽,我們今天發(fā)成績,我還能考第一。媽媽,你晚上能給我簽完字再出門嗎?”

  女人低頭笑著,可眼下卻抽不出空兒給兒子個回復。

  城管看了看時間,走了回來,臉上的不耐煩又加深了。他抬起執(zhí)法棍在地上敲的咚咚響,那聲音將他手臂上的疤襯得狠辣非凡。

  得得忙上前學起小男孩的動作,幫那女人販售起早餐。

  收攤兒后,女人把車子推到隱蔽處,給她做了個蛋餅?!爸x謝了。你還沒吃早飯吧?拿著,不用給我錢了。”

  女人好似沒有要休息的意思,把蛋餅遞給她后,繼續(xù)專注地忙活著。她將錢偷偷塞進她油乎乎的圍裙里時,她竟然完全沒有發(fā)覺。

  女人把錢罐里滿滿的紙鈔和硬幣胡亂地倒進了一個塑料袋里,眼神空空的,似乎剛才的爭分奪秒全然不是為了這些錢。

  可當她把餐車推到兒子上學的路上時,眸中卻立即被幸福充滿。

  “年輕人,我得走了,要去市場辦晚上的材料。”

  得得點點頭,與她辭別,而后轉(zhuǎn)回了旅館。

  旅館里的老板娘滿面春風,嘴角翹得老高。那樣的神態(tài),著實引人懷疑她的嘴角再也耷不下來了。

  突然,內(nèi)堂中傳來一陣幼童嚶嚶的哭聲。

  老板娘撕開尿布,對她說:“姑娘,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p>  得得清楚老板娘是想關心一下她,可她實在沒心情和別人談心,便邁步往樓上走去。

  可剛上了幾個臺階,就被老板娘喊了回來。

  “過來姑娘?!?p>  老板娘看上去格外興奮,像不找人說說話會被憋死?!肮媚?,你這氣色可不行。你爸媽看見了,多擔心呀。來,進來坐?!?p>  得得隨老板娘進了柜臺,指著老板娘懷里多出來的嬰孩問:“這是你的孩子?”

  “對,我的寶貝女兒。我真幸運,一歲左右的寶寶很難領養(yǎng)的,我排了好久?!?p>  老板娘拉了個椅子給她,看架勢是要長談了。總歸也是無所事事,得得便坐下了。

  “跟男朋友分手了?”老板娘好像對自己的眼力很有把握,不等她承認就繼續(xù)往下講:“男人都靠不住,孩子才是永恒的。我年輕的時候不缺男人,可還不是都散了。自己過了這么多年才想明白,得要個孩子??傻搅宋疫@個年紀,哪里還有人愿意跟我生?我就隨便買了個男人結婚,先領個證再說,要不哪有資格領養(yǎng)孩子?!?p>  說著老板娘伸頭向外探了探,“你可別給我說出去!男人啊,唯一的用途就是給咱們送個孩子。以后我就守著我的店,跟我的寶貝女兒過一輩子,想想就美。”

  門鈴響了,老板娘站起身,正了正衣服:“來客人了,你幫我看會兒孩子,我馬上回來?!?p>  得得點頭接過孩子。

  那孩子一點也不認生,躺在她的懷里上手就掐她的臉,還笑得直流口水,可愛極了。

  得得轉(zhuǎn)頭看了看忙忙叨叨的老板娘,突然想起了剛剛賣早餐的女人。

  是呀,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著。

  誠然,她也沒有學林黛玉悲春傷秋,用錦緞做成囊袋葬花的資格。

  她必須重新找個精神支柱,換種沒有辰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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