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儒臣與白昕茗二人礙于傳統(tǒng)禮節(jié),雖然被雙方父親允許單獨在一起吃飯終究也還是有些尷尬,兩人坐在飯桌上正面面相覷時,卻看見孫祥寅與白文斌先后走進中堂來,兩個孩子急忙起身侍立在側(cè),讓開座位給長輩坐了。
白文斌仍有些沉浸在往事之中,情緒不甚高漲,孫祥寅有意要替他提振心情,故意說了許多玩笑話來逗樂,方才好轉(zhuǎn)過來,謙讓四個人各自坐下吃飯不談。
眼看著大家都差不多吃完了飯,白文斌看著儒臣問道:“儒臣侄兒,小女嬌蠻任性,你與她出門游玩可是受她氣了?”
儒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偷眼看一眼昕茗,見她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吐了下舌頭,便道:“昕茗姑娘活潑大方,并未使過什么嬌蠻性子?!?p> “哦?”白文斌饒有興致地看向昕茗:“閨女,你說呢?”
見桌上三雙眼睛盯著自己,昕茗也有些羞赧,低下頭道:“孩兒并不曾任性賭氣?!?p> “儒臣他平素喜好讀書,因此少與人打交道,你莫不是欺負他老實不會巧語,便拿他調(diào)笑逗趣?”
“沒……沒有?!标寇椭^,兩只手在飯桌下悄悄地搓著衣角,心里暗說:“爹怎么就知道,難道他派了家里下人跟著我們?”
文斌呵呵大笑,對祥寅說:“兄長看了么,我家這女孩兒偏是在大人跟前怕羞內(nèi)斂,在家里下人面前、還有鄰近姑娘那兒可是俏皮得很。”
祥寅也笑,輕輕搖著折扇,看這兩個孩子神情作態(tài),感慨道:“雙全賢弟,想來你我二人也都是從這一段經(jīng)事過的人,如今看這兩個孩子如此,可有些感慨?”
“當然?!蔽谋笕允且桓毙θ荩肫疬^去的事情時眼中又蒙上了一些黯淡,他呼喚下人過來收了殘羹冷飯,將桌子換成個大茶海,又煮下一壺茶在那里。看這些人忙碌完,文斌才繼續(xù)說道:“年輕時我也只是個未曾上過幾天學的頑童,結(jié)下姻親又晚,又沒什么技藝傍身,彼時要養(yǎng)家糊口著實難些?!?p> “年少不難老來難,老來不難爹娘難。”祥寅笑道:“一生不難的多是承了爹娘祖輩的恩澤,否則要么坐吃山空家道中落之后奮起,要么白手起家,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p> 文斌點頭稱是,轉(zhuǎn)向昕茗問道:“茗丫頭,你可還記得你年幼時,我將家中祖宅賣了攢些銀子去南崖進貨么?”
昕茗想了一想道:“朦朧記得些?!?p> “彼時生意不景氣,好不容易從友人那里討來一批材料要替郡中一人蓋房,卻又攤上連日陰雨,一十三天不見天日,待到天晴之后我?guī)巳熘锌磿r,那些木材紛紛受潮變了形,土料更不必說,都成了泥。經(jīng)此一著幾乎傾家蕩產(chǎn),無奈只得將祖宅賤賣與人以圖謀生?!闭f到這里,白文斌沉痛地嘆了一口氣:“只可惜現(xiàn)如今家境殷實了些,再要找人買時卻買不回了,無論出價多少他都不賣,無論因何原因丟了祖宅,也跑不出‘不孝’二字?!?p> “人終有窮極之際,被迫賣它出去也不為過?!毕橐鷦竦溃骸昂螞r因天時不利所以賣它,也并非將它白送與人?!?p> “雖然如此說,也終究還是釋懷不下它?!卑孜谋筱皭澚艘粫該]揮手道:“嗨,今兒個本應是高興的日子,我卻總說些消沉的話,實在不該?!?p> “哎,無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嘛?!?p> 白文斌看這兩個孩子各自坐在那里頗為拘謹,便問昕茗:“姑娘,你領儒臣去后院看看花草如何?”
白昕茗正覺得看兩個大人聊天有些無聊,聽了這句話立時喜不自勝,避諱祥寅還在,因此壓住臉上喜色,正色回道:“但聽父親吩咐?!卑孜谋鬂M意地點了點頭,又看向祥寅,祥寅對儒臣道:“你隨昕茗姑娘去吧,仔細著點。”
“孩兒知道。”應罷,儒臣與昕茗站起身來向二長者行了個禮,結(jié)伴往后院去了。
“也不知道我爹怎么了,今天這么多愁善感呢。”昕茗一邊走,一邊閑聊:“往常他可不多見像這樣總提起以前的事,還會傷感?!?p> “許是兩個長輩聊得投緣,因此將平常一些不方便說的話都說了吧。”儒臣猜測。
“不知道……”昕茗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還好我爹要我們來后院玩了,不然過一會他要是數(shù)落起我以前的不是來,不知孫叔叔聽了會作何感想。”
“昕茗姑娘還有害怕的時候???”儒臣不失時機地擠兌了她一句:“我爹應該也不會有什么成見,畢竟年幼時我比你倍加杵逆?!?p> “嗯……”
到了后院,昕茗頓時歡快起來,領著儒臣四處看家中院子布置。儒臣看看周邊景色頗具農(nóng)家氣息,只見:花稀草密、樹繁葉綠,并無假山異石,也少流水池塘。上有枝繁葉茂、樹冠遮天蔽日,下有林蔭菜園、翠綠不絕于眼。樹無閑木,盡是桃、李、杏、梨,菜無稀罕,都有蔥、韭、芹、薺。此是務實做生之家,卻非文雅好賞之戶。
“我小的時候經(jīng)常被嚴管家陪著來這里玩?!标寇呑哌呎f:“我爹他在院子里栽了很多果樹,每逢夏秋時節(jié),我總能在這里撿到好多落下來的果子,可甜了!”
二人如此這般地在后院逛了許久,儒臣看著昕茗在前面歡快的樣子,心里也有些高興,也不想打擾她,獨自一個來到菜圃前。周圍充滿生活氣息的擺設和布置讓他毫無拘謹?shù)母杏X,只覺得此處親近風土人情,又有生活風味。蔬果甜香沁入心脾,令儒臣自覺暢快無比,甚至想在此處鋪下地席紙筆,以文章寫下此刻所見所感。
昕茗銀鈴般的聲音將儒臣從思緒中扯了回來:“你在想什么呢?”
“啊?”儒臣晃過神來:“沒想什么?!?p> “那我剛剛對你說話也沒什么反應?!标寇粷M地看著儒臣:“浪費我口舌?!?p> 儒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方才沉浸在蔬果的香氣中了,有些恍惚,可否請昕茗小姐再說一遍?”
“哼?!标寇室饽们蛔鲃萘艘粫?,說道:“剛剛有家里傭人來報,說我爹叫咱倆回去呢?!?p> “那就快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