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照明彈的照耀下,眾人都看清了這個巨大空間。
也許是因為時間過久而坍塌,從這里形成了一層斷崖,下方黑洞洞的看不清楚。上方是巨大的穹頂,足有幾十米高,周圍數(shù)條通道把污水從山中排瀉而出,流往地下暗河。
在這巨大環(huán)境中,樓天銘不由的產(chǎn)生自身渺小的感受。
細微的水流不斷匯聚,發(fā)出嘩嘩的聲響,最后在斷口傾瀉而下,宛若一個小瀑布。
不知道多少歲月過去了,這一套人類建立的偉大工程仍然在運作,似乎要到地老天荒。
“從這個工程的大小來看,排泄的應(yīng)該不是生活污水這么簡單,應(yīng)該是防止建在山里的防空洞內(nèi)澇的。也就是說,這些是排雨水的?!碧煅圩笥矣^察,猜測到。
“也就說我們的猜測是對的,這里的確是通往老防空洞!”獵人滿意點頭。
”怎么過去?“教授微微皺眉。
從這里到對面的人行道足足有數(shù)十米的斷裂,下方黑洞洞的,不知道有多深。
”我來?!皵z影師簡單說到。
他從背包中拿出一桿很粗的射槍,把系上繩索的弩矢插入槍口,略微瞄了瞄,對準前方射出。
當(dāng)!
一陣火花四濺,弩箭飛過幾十米斷口,插入另一邊的混凝土。
攝影師用力拉了拉繩索,點頭道:”可以走了?!?p> 其他人紛紛點頭,露出贊許的神色。
對于建筑師來說,第一步就是超越普通人的肉體極限,這種優(yōu)秀士兵都能做到的事情,他們沒有理由做不到。
獵人依舊是第一個。
她帶上防磨手套,拿出一段短索系在手臂上,抓住繩子滑了過去。幾十米的距離瞬間而過,她在另一邊穩(wěn)穩(wěn)站起,道:”安全,過來吧!“
樓天銘心中暗暗叫苦。
他排在第三個,在教授的后邊滑過裂縫。
失重感傳來,他仰頭看去,上方是難以看透的巖層。空氣潮濕,天地間都是”嘩嘩“水聲,照明彈徐徐熄滅,世界重歸黑暗。
這讓他產(chǎn)生一種恐慌感,隨即不由的自嘲一笑——來這個世界之后,最經(jīng)常體驗的,就是失重感了。
當(dāng)?shù)竭_對面的時候,樓天銘呼吸微微急促,兩腳有些發(fā)軟,但是還是能勉強維持狀態(tài),不露出狼狽來。
獵人發(fā)射第二枚照明彈。
樓天銘扶著濕冷的石頭站穩(wěn),左右打量,目光突然聚焦于一片墻壁。
他走過去,輕輕撫摸。
”怎么了?“獵人注意到他的動作。
”這里……有字。“樓天銘道。
在手電筒的照耀下,墻壁上出現(xiàn)微微的凹陷,他用手指仔細感受。
漫長的時間已經(jīng)把刻字的油漆抹去,連凹陷也幾乎不可感受。
樓天銘撫摸著那個字,慢慢的,他的身體難以控制的顫抖起來。
”赤……峰……工程,二期?!?p> 樓天銘緩緩地念出墻壁上的字,一字一頓,宛若祭司念出禁忌的咒語。
巨大的恐懼攥緊了他的心臟,讓他呼吸急促,全身發(fā)冷。
墻壁上刻的是漢字!
他學(xué)了二十年、記憶已經(jīng)深入骨髓的漢字!
這個世界真的是未來世界,那他的家人呢?那原來的那個世界呢?!
原來的文明,為何成為這樣一片冰冷的廢墟?!
”你在說什么?“教授問道。
他聽不懂樓天銘的話,因為樓天銘是用漢語念出來的。
樓天銘緩緩搖頭。
“沒事了,咱們走吧?!睒翘煦懙?。
獵人也走上來,輕輕撫摸墻壁上的凹痕,似乎怔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樓天銘一眼,目光有些復(fù)雜。
樓天銘微微一驚。
難道還有人記的這些文字?
“走吧,不要耽擱時間?!彼龥]有深究,當(dāng)先前行。
越過這段裂口,眾人沿著巨大的排水管道前行,很快就看到已經(jīng)銹蝕的鐵網(wǎng),分割兩邊空間。
獵人深手輕輕一震,那已經(jīng)銹蝕的鐵網(wǎng)頓時化為飛灰。
她第一個跨過邊界,卻突然停在原地,神色凝重。
眾人緊跟著她跨過分界線,也紛紛露出震驚的神色。
剛剛跨過分界線后,一股寒冷的陰風(fēng)就吹在身上,讓人心里一陣不舒服。那陰風(fēng)不知來源,似乎沒有任何物體可以阻擋,肆意來去,帶走中人身上的熱量。
這種感覺樓天銘很熟悉。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這陰風(fēng)中變得扭曲混亂,似乎有無數(shù)漠然的目光投來,在陰暗中注視著他。
醫(yī)生在溝通畸變種的時候使用的那個祭陣,就給他帶來如此的感受。
這種陰風(fēng)代表著與神的秩序截然不同的混亂規(guī)則,在這種規(guī)則中,畸變種才能活動。
樓天銘趕緊向前幾步,邁過轉(zhuǎn)彎,在黑暗中看不到盡頭的走廊顯得格外陰森。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三分。
昨晚醫(yī)生溝通出的那只畸變種堪稱恐怖,第三秩序的耿忠被暗算后,幾乎毫無反抗能力被制服。
但即使這樣的畸變種,祭陣所覆蓋的范圍不過是一個小包廂,幾十平米的面積。
如今他們還看不到對方的位置,卻已經(jīng)被祭陣籠罩在其中,這次的祭陣范圍究竟有多大?
那對應(yīng)的畸變種,實力恐怕已經(jīng)超乎眾人的想象了。
這是身后響起腳步聲,一股淡淡的香味傳來,獵人走過轉(zhuǎn)角,神色有些凝重。
“這里恐怕正在獻祭……你看。”她伸出右掌。
在她的掌心,一枚紅色的寶石碎片,正在閃爍著妖異的血光。
“這是喬克維族面具上的寶石碎片?”樓天銘皺眉。
獵人點點頭:”接下來恐怕有一場苦戰(zhàn),面對能夠降臨的畸變種,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做好準備。”
樓天銘摸了摸胸前的小木盒,有些心虛。
他知道對方期待的絕對不只是小木盒中的祭卷,更是他一直沒表現(xiàn)出來的秩序能力??上А@個真沒有。
“不用擔(dān)心消耗品的使用,不管你用了多少,事后除去分成之外,我都會照價補償?!?p> 獵人的目光落在他胸口,說道。
“你好像不在乎錢?”樓天銘突然問道。
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獵人的一舉一動一直表現(xiàn)出這種感受。從攬下教授的精神賠償,到隨便拉新人進來分成,到現(xiàn)在承諾給報銷。
她的表現(xiàn)一直很大方,大方到不像一個用命掙錢的賞金獵人。
“那你呢?”獵人眨眨眼,“你連事后分多少錢都沒有談過,就這么加入進來,是因為相信我么?”
兩人對視一秒,都笑了。
“你想要什么?”樓天銘問道。
“你呢?”
“我要靈引死,他威脅到我了?!睒翘煦懴肓讼?,換了個說法。
獵人看著他的眼睛,又露出熟悉的明媚笑容:“你說的應(yīng)該是實話,那你不會和我搶靈引的信物吧?”
“當(dāng)然?!?p> 這時候教授走過來,低聲說道:“醫(yī)生說他不能往前走了?!?p> “怎么回事?”兩人趕緊往回走。
醫(yī)生靠著墻壁坐在地上,臉色慘白。樓天銘注意到他坐在分界線外面,像是對這里有所畏懼。
”怎么回事?“獵人問道。
”我不能接著往前走了。“醫(yī)生虛弱的說:”昨晚我溝通她的時候摧毀了祭陣,把祭品從她的手里奪了下來,現(xiàn)在她因為憤怒并沒有立刻離開,我不能接近黑暗地域?!?p> ”否則……“醫(yī)生喘息兩聲,挽起褲腿:“就是這樣了。”
他小腿上的皮膚都卷起來了,像是一張被剝下的紙,紅色肌肉、青色的血管、白色的脂肪微微蠕動,顯得無比瘆人。
“這?我不知道……”獵人一驚。
當(dāng)初破壞祭陣的是她,但是醫(yī)生并沒有告訴他還需要祭品。
“是我沒說,平時這么做,等兩天她氣消了就好了,結(jié)果今天……”醫(yī)生痛苦的咳嗽了兩聲。
“她?”樓天銘突然問道。
在松城的語言中,她和他的讀法有一些差別。
“對,她。這么多年,一直是她陪著我,我偶爾偷懶不給祭品,她耍點小脾氣也是正常的,呵呵呵呵呵……”醫(yī)生喘息著低笑。
幾人面面相覷,都感覺有些脊背發(fā)涼。
畸變種在眾人的心目中,都是無比邪異的存在,這種擬人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你需要記住,那畢竟是畸變種。”獵人皺眉說道。
“我知道,但是你們認識她之后就不會這么想了,她真的是一個好脾氣的人……”醫(yī)生顯然是第一次說出這個秘密,顯得有些激動,像是急著向伙伴們介紹新朋友的小孩。
“明白,我們明白?!苯淌诎醋∷募绨?。
醫(yī)生逐漸冷靜下來,抹了把臉,顯得有些疲倦:“你們先去吧,等她氣消了,我會去找你們。”
“好。”獵人點頭,果斷說到:“現(xiàn)在出發(fā)?!?p> ……
走廊中完全是一片黑暗,兩旁房間上本來應(yīng)該有的鐵門完全銹蝕,成為一塊塊酥脆的碎片。
陰風(fēng)宛若有了靈魂,寒流無視巖石和混凝土的阻礙,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呼嘯聲在防空洞里高高低低的響起,如同哭泣。
前方隱隱有血光透出。
同時,獵人手心的寶石碎片也變得灼熱,像是在與什么存在呼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