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兒緩過神,見寒時走了,馬上也跟上去,哪怕是心里再怎么害怕,她也得跟在表小姐身后。
一看到有客人來了,絡(luò)腮胡子只得先放過那海人,收好皮鞭,笑吟吟的迎上去,能在黑市做生意的人,看起來再老實,也早已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寒時身上穿著素色衣裳,素面朝天,衣裳的面料和款式卻是時下最流行的,發(fā)間沒有首飾卻簪了朵鮮艷的薔薇花,侍女也是穿著好料子的衣裳,頭戴銀簪和絹花,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侍女。逛黑市的閨秀,一向出手闊綽。
“貴人是想買海人嗎?我敢打包票,我這兒的海人,保準兒是現(xiàn)在這條街上最便宜的!”
絡(luò)腮胡子發(fā)出幾聲粗狂的笑,小本生意,只有權(quán)貴才買得起,好不容易來了一個,絡(luò)腮胡子激動地有些發(fā)抖。
寒時指了指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海人。
絡(luò)腮胡子臉色變得有點臭,他實在是厭惡極了這個小海人,若不是為了捕捉多一個海人,他就不會讓他捉的這兩籠子海人邋遢成這樣,他覺得正是因為如此,才導(dǎo)致他現(xiàn)在一個海人都沒賣出去,這個小海人居然還想要逃跑,害得他丟了好大的丑,他本想等會打死這個小海人,然后扣了眼珠,剝了皮放血賣的,見寒時想要這個海人,便勸道:
“這是個瞎子海人,還是個啞巴,膽子大,性子倔,小姐若是想買海人,最好買一個健康膽小聽話的回去?!闭f完指了指他關(guān)在兩個籠子里的海人,“那些就聽話的不得了。”
奄奄一息的小海人被抓后,一路上總想著逃跑,從沒消停過,因此才會被單獨關(guān)起來,沒想到到了庭都還想跑,絡(luò)腮胡子這才拿鐵鎖鏈鎖了,期間打了幾次都不管用。
不得不說,海人的生命真是頑強的很,被打的這么慘,小海人躺在地上,仍然在掙扎著,他的眼睛是極淺極淡的藍色,如同一塊帶著朦朧白霧的藍寶石。
寒時以前只見過琉璃色眼眸的海人,從未見過藍色眸子的海人。
“表小姐,你不能買海人,”環(huán)兒扯扯寒時的袖子,“海人兇殘又狡猾,聽說殺了很多人……”
寒時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小海人,道:“我為什么不能買,我倒覺得他挺好的?!?p> 絡(luò)腮胡子撓了撓頭,“不瞞貴人你說,我是準備打死這個小海人的!貴人你可別看他是瞎子,可是他力氣特別大,跑得也快,當(dāng)初我花了大把力氣才捉到他!而且他性子倔,不肯認主,還不如讓我挖了他的眼睛,刮鱗剝皮拿去賣了回些本?!?p> “貴人您還是瞧瞧這邊籠子里的海人吧,他們力氣小,膽子小,唱歌也好聽,你買回去讓他們給你唱歌,要是不唱,拿鞭子抽他們一頓,自然就服氣了……”絡(luò)腮胡子說的頭頭是道。
寒時抿了抿嘴唇,“我就要他,這樣你可以收到錢,也能解決一個麻煩?!?p> 絡(luò)腮胡子有點猶豫,害怕海人傷到貴人,被找麻煩,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他只打算干這一單,干完就跑到別的州去,便道,“也行,貴人不嫌麻煩就成?!鳖D了頓,又道:“銀貨兩訖,我這里可不退貨的!”
寒時點頭,“沒問題。”
絡(luò)腮胡子伸出三根手指,“一個分化了性別的海人,一個賣三顆金珠,”又指了一下一旁關(guān)著小海人的籠子,伸出四根手指,“那些小的,一個賣四顆金珠?!?p> “這么貴?”寒時驚訝道。
絡(luò)腮胡子笑了笑,“可不是嗎,我這里還是賣王上頒布禁出令之前的價格,其他鋪子上,貨色更好的,賣五十、一百金珠的也不是沒有,不過你非要買這個瞎子小海人,我給你算最便宜的價格,只收兩顆金珠,怎么樣?”
寒時咂舌,還以為能買下這些籠子里所有海人呢,兩顆金珠竟是打折優(yōu)惠價,她從荷包里拿出金珠遞給絡(luò)腮胡子。
絡(luò)腮胡子開心的捻了捻,嘴里念叨著:“銀貨兩訖,恕不退還?!币贿吿崃随溩樱吨『H说胶畷r身,把鏈子放在寒時手里。
寒時握著銹跡斑斑的鐵鏈,問絡(luò)腮胡子:“這鎖鏈的鑰匙呢?”
“喏,”絡(luò)腮胡子從腰包里取出一把鑰匙遞給她,“你可不要現(xiàn)在就把鎖給打開了!他會跑的,沒訓(xùn)好的都這樣??蓜e看他是個瞎子,他跑起來是相當(dāng)快,當(dāng)初我抓他廢了老大勁,卻沒想到跑的那么快竟然是個瞎子!還不會說話!”
絡(luò)腮胡子扼腕嘆息,難得好心道:“等上了文牒回到家再打開吧,這黑市里人也多,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流氓地痞,沖撞了誰都不討好?!?p> 寒時正打算解開海人鎖鏈的手一頓,將鑰匙收好,“多謝大叔!”
“嗨,我可是難得的實誠人!”絡(luò)腮胡子笑瞇瞇道,提醒寒時道:“買了海人,一定要去官府記錄下來,給海人戴個銘牌,這樣就算官府清查海人,也不能隨意把他抓走?!?p> “什么銘牌?”寒時有些疑惑。
絡(luò)腮胡子楞了一下,“貴人不知道銘牌嗎?”
寒時搖搖頭,“懇請大叔指教,我才到庭都來。”
“哦哦,那就是了,”絡(luò)腮胡子恍然大悟道:“指教不敢當(dāng),庭都畢竟是王都,事關(guān)王上的安危。沒有銘牌的海人出了黑市,若被發(fā)現(xiàn)了,可是要被官府抓去統(tǒng)一處死的,你若是想養(yǎng)海人哪,就要去給他上個‘戶口’,就是花錢去官府弄一份文書?!?p> “去官府置辦文書需要什么呢?”寒時請教。
“你只要帶著點銀錢,去官府走一趟即可,”絡(luò)腮胡子道,“也不麻煩,人少的時候,最多一盞茶的時間?!?p> “多謝大叔?!焙畷r道謝后便領(lǐng)著海人出黑市,她沒有更多的錢,買不了其他的海人。
小海人之前被打的奄奄一息,走之前還被絡(luò)腮胡子威脅恐嚇了一頓,此時正順從的跟在寒時身后。顧及小海人的傷勢,寒時走的慢騰騰的。
環(huán)兒像躲瘟疫一樣,離海人遠遠的,她急的要哭出來:“表小姐……您還要去哪里呢……咱們還是早些回相府吧……”
寒時寬慰她道:“我們可是得了外祖母的命令才出來玩的,況且我已經(jīng)花錢買了他了,不去官府買文書,那我買他的意義何在?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你若害怕就離得遠些,或者你先回去也行?!?p> 李夫人說讓李家大表哥帶她出來玩,可不是得了令嘛。
環(huán)兒只好跟在寒時身后。
官府里有好幾個辦理文書的小廝在侯著,他們身后的海人都鎖在籠子里,都是已經(jīng)分化了性別的女海人。
海人不管男女,皆是容貌昳麗,歌聲曼妙,而已經(jīng)分化了性別的女性海人尤勝。
那些小廝都有些嫌棄寒時手中牽著的那個瞎眼睛海人。又瘦又小,渾身臟兮兮……毛病一大堆,與他們家買的海人可真是不能比!也不知道這位小姐買這么個海人做什么。
官差辦差的地方用簾幕分成內(nèi)外兩間。
“下一個?!惫俨詈暗?。
寒時牽著小海人進去,環(huán)兒被攔在外面,焦急的等待。
簾子落下,隔絕了所有人的視線。
屋內(nèi)只有三名官差,一個坐在案前執(zhí)筆,一個站在一旁提著一個布袋子。
還有一個手里拿著一個刻刀,坐在一邊,他前面的桌子上擺了一堆沒刻字的銘牌,金銀銅的都有。
“速速報上名字?!碧嶂即拥哪莻€官差不耐煩道。
“霜寒時?!?p> 那個執(zhí)筆的小官抬頭看了眼寒時,又漫不經(jīng)心的低下頭。
“海人叫什么?!?p> 寒時便問小海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坐在案前的官差聞言就嗤笑一聲,“隨便取一個貓兒狗兒的安上不就行了,你也忒講究了些。”
小海人海人的嘴唇已經(jīng)干的起了皮,他抿著嘴唇。
寒時忽然記起這個小海人不會說話,想了想道,“不然我給你取個名字?”思索片刻,道:“傳說有一條河叫溆水,溆水連接著大海,便取一個溆字,我看你年齡還很小,今日晨起雪停朝陽乍現(xiàn),再取一個朝字,叫作溆朝,如何?你不搖頭我就當(dāng)你同意了?!?p> 小海人仍舊眼神呆滯的站在一旁。
“溆朝?比狗蛋好聽?!蹦莻€坐在案前的官差笑道。
“你要買金牌子、銀牌子,還是銅牌子?”刻字的那個官差問道。
所謂的金牌子不過是一塊木牌被涂成了金珠一樣的金色,銀牌子被涂成銀色,銅牌子是銅色,但是因著顏色的不同,三個牌子分別值一枚金珠、二枚銀珠、十枚銀珠。
“銅牌子就好了?!焙畷r掂量了下自己的錢袋子道。
“十顆銀珠?!笨套值哪莻€官差將刻好‘溆朝’的銅牌子遞給寒時:“將你們二人的血分別抹在牌子上即可。“
寒時數(shù)了銀珠給提著布袋子的官差,又從刻字的官差手中接過銅銘牌。
“事已至此,希望你不要反抗?!焙畷r咬破指尖滴入一滴血,然后從漵朝脖子上蹭了一點還未干涸的血,頓時牌子上一陣微光閃過。
居然是個小型的陣法!
沒想到這個小小的銅牌上面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還刻了一個陣法!寒時驚訝的看向那個其貌不揚的雕刻人。
銘牌已刻錄完,官差趕她們走,朗聲喊下一個進來。
“讓奴婢幫他帶上吧。”環(huán)兒從寒時手中接過銘牌,剛靠近小海人,小海人突然躲開,并齜牙咧嘴。
“呦嚯?”那個提著布袋子的官差見了笑道:“脾氣還挺大!怎么買了這個海人?不好馴啊?!?p> “大概是緣分吧,”寒時隨意回了一句,從環(huán)兒手中接過牌子,依舊牽著鎖鏈往外走,“不愿意戴就不戴,反正已記錄在案,不戴也沒關(guān)系。”
余之遙
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出自《楚辭·屈原·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