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對面喝茶的楊厚眼睛一亮,身子向前傾,仿佛聽到什么大新聞一樣:“囡囡,是不是有人曾經(jīng)要求你清空客房,接待貴賓?”
明擺的事情,還用得著我說。穆亦漾提起這事就有點惱火:“您說說,像你們這些貴客,為何你們?nèi)胱?,就要將其它不想干的人都趕走?!?p>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事。話說,在某月某日的某天,一位京官到邕城視察工作,然后順道來海門觀光。海門最好的酒店就是穆家莊,雖然現(xiàn)在它的那五顆星已經(jīng)被穆亦漾插下來,可是,誰不知道穆家莊的前身就是星球酒店?更何況,大衛(wèi)當初買下它之后不久,馬上著手分層重新裝修。里面的裝潢,比五星級標準不知好多少。
因為京官要到海門,邕城的接待領層當然選擇穆家莊作為貴賓的下榻之地??墒?,他的要求,讓總經(jīng)理Vonder有點為難。
清空所有客人,只允許京官以及相關接待人員入住。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Vonder的印象中,酒店從來沒有為任何一個貴賓這么做過。即使楊貞入住,最多也只是空出一層樓。這人是誰啊,架子比楊貞還大。
他當場回絕接待人員的要求,甚至都沒有向穆亦漾請示。因為他知道,即使穆亦漾聽說這件事情之后,她也不會同意。
小小的酒店竟然敢拒絕自己的要求,這令接待人員火冒三丈,他當場就大聲地拍著桌子咆哮:“我們選擇你的酒店是看得起你,是你們酒店的榮幸。我們要求什么,你們乖乖照辦。竟然還敢說不字。怎么,酒店還想不想開了?”
海門的接待人員臉色非常難看,他覺得自己夾在中間,特別難做人。不過,他寧愿選擇得罪邕城的人,也不想得罪穆家莊。
他好言好語相勸:“我們先過一遍其他的要求,這個不急。”
邕城的人是個死腦筋的人,他在各個大小酒店面前,習慣了一言堂,從來沒有酒店敢當面頂撞他的意見。他不依不饒地擺架子,傲慢地說:“這個都沒談攏,沒有說下去的必要?!?p> 換做從前,Vonder或許會從職業(yè)角度出發(fā),會好好地與客人協(xié)商??墒?,這段時間,他在穆家莊工作的時間長了,順風順水的,外人特別是那些單位的人,從來不敢給他臉色看。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
所以,這一次的沖突,不僅邕城的接待人員覺得自己被打臉,Vonder也覺得自己臉上過不去。聽到秘書的翻譯之后,他優(yōu)雅地站走身,紳士地說了句:“非常感覺你們的時間?!?p> 然后,帶著自己的秘書與銷售總監(jiān),揚長而去。這一幕,令邕城的一片人員倒地。一個個呆若目雞,不敢相信他們看到的一切。我的媽啊,該離開的不是他們嗎,怎么變成酒店方,角度互換了嗎?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海門的接待人員覺得自己的一口惡氣被穆家莊的總經(jīng)理幫忙解決,他心里暗自得意。哼,叫你們這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上面來的人也體會一下,被人看不起的滋味。
然而,工作還是要做的。海門的接待人員慢條斯理地勸著:“我覺得,這個條件,我們必須改一下?!?p> “改,改個屁?!?p> 邕城的人暴跳如雷,他覺得自己的面子被丟到海里去。很好,穆家莊是啊,這個酒店他記下了。他咬牙切齒地說:‘穆家莊,我讓你好看?!?p> “別呀,您聽我慢慢說。”
海門的接待人員假仁假意地說:“你也看到了,酒店的總經(jīng)理敢這么做,那是因為,這家酒店的老板上頭有人。人家的靠山,比你們貴賓的級別還要高。不信,你回去問問你家的領導。他比誰都清楚。”
比靠山的話,誰怕誰啊。自己領導的威風,在這些人面前不值一提,因此,他沒將自己領導與穆家莊老板的關系說出來。因為,拼關系的話,得將最硬的那一層,擺出來。
提到自己的領導,邕城的接待人員很快清醒了三分。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告訴他,穆家莊的老總敢這么做,必然有他的底牌。雖然海門比不上邕城,可是萬一,自己不小心摸了老虎屁股,那就大大的不秒。
半信半疑之下,他回去向自己的領導匯報。那個書記聽了之后,大驚失色,嚇得沒差點將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老子平時對你這么好,你卻暗地想害老子?”
領導的反映證實了接待人員的想法,他冷汗直冒,還好,自己還沒犯下實際性的錯誤,一切還可以挽回:“不不不,您放心,我馬上彌補。絕對不會讓人挑出半點錯誤。”
做了這么多年的工作,他的辦事能力還是有的。前后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讓Vonder看了好笑。
工作人員的事情是解決了,貴賓卻不干了。他一看,怎么酒店里還有別人在?正當他話里話外地折射不滿時,那個書記頂不住壓力,有意無意地跟他聊海門的歷史,順便聊起穆家莊的歷史:“穆家莊接待的貴客真不少,穆家莊老板三姐妹結婚,貴賓場場出席?!?p> 貴賓無意中地問起:“哦,怎樣的貴賓啊?”
書記這才神秘兮兮地說著楊貞的名字,還有點疑惑地說:“我可是聽到穆家莊的老板稱呼貴賓為二大爺,好像是父輩家里的親戚吧。”
楊貞來這里住,人家都不曾要求清樓;你的地位在楊貞之下,也好意思讓別人清樓?書記將楊貞的名字抬出來之后,那位貴賓啞口無言。從那之后,他再也沒有提起對接待不滿的事情。
自從那次開始,不管哪個貴賓入住,都不敢要求清場。
后來,Vonder將這事對穆亦漾說了,穆亦漾欽佩地對他伸出大拇指:“佩服?!?p> 要不說,專業(yè)人做專業(yè)事。管理酒店這事,交給Vonder這些專家,自己只負責數(shù)鈔票就好。其它的,她懶得管,除了在財務方面。怎么說,她也是個注冊會計師,時不時地被姨父拉著跟她匯報錢財方面的問題。
如今,穆亦漾將這事對楊家人提起,末了之后還洋洋得意:“大樹底下好乘涼,呵呵,我上頭有人,辦事就是方便?!?p> 還沒見過這么光明正大抱大腿的小丫頭,楊貞覺得自己不討點好處,好像他比較吃虧:“丫頭,既然你承認沾了二大爺?shù)墓?,你就沒什么表示?總得意思意思一下?!?p> 怎會沒有表示呢,穆亦漾大方的決定:“下次出海,我一定讓您?!?p> 提到出海的事,土沙趕緊跑出客廳,與外面的兄弟換個位置,阿穆魯氏憋得內(nèi)傷。不知真相的楊宗一個勁地追究:“老爹惹了哪些丑事?”
那次是楊貞自己飛海門,楊厚被他調(diào)開,沒能跟著一起去,他也不知道真相,特別想知道:“對啊,發(fā)生什么事?囡囡,快跟你大爺說說。”
眼看自己的笑話就要被當眾提起,楊貞站起來:“大哥,阿宗,過來我書房,有事要和你商量?!?p> 什么事比得上楊貞的丑事重要?兩人不為所動,仍然在那里催促穆亦漾快點爆料。
只是,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穆亦漾如今吃住都在楊家,她覺得自己不能做一頭白眼狼。她站起身,又拿了幾根沙蟲:“夜深了,早點睡覺。兩位爺爺,大爺,二大爺,宗哥,晚安?!?p> 算小丫頭有點良心,不枉自己對她這么好。楊貞橫了一眼某兩位意猶未盡的某些人,不滿地催促:“過來,有事要談?!?p> 真的有事商量?楊宗拉著楊厚站走身,跟著他回書房。
大中小孩子們都離開之后,鄧老爺子這才伸了伸老腰,幸災樂禍地對楊老爺子說:“老楊頭,接下來這段時間,京城可熱鬧。我們啊,等著看好戲吧?!?p> 愚不可及的蠢貨,惹誰不好,偏偏惹戰(zhàn)神的隊伍。那些老骨頭,可是當面指著曹太爺?shù)谋亲恿R娘的人,就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想摸老虎屁股。哼,活該你倒霉。
瞇著眼睛的楊老爺子望著老伙計:“依你之見,吳家在搞動作嗎?”
“不會?!?p> 鄧老爺子對吳家也算較為了解:“尤老走了之后,與尤家走得近的,一直是吳家不是曹家。這些年,吳老對尤榮甚為關照,他想做的,不過是讓小丫頭與尤家人能夠走得近一點。你不用想得那么復雜?!?p> 他倒希望是自己想得復雜,只因為,他一直不明白,曹太爺與尤老可是結拜兄弟。曹太爺都沒有主動靠近小丫頭,為何吳太爺偏偏在這事上操心:“我總覺得,吳老過于關注小丫頭。”
老小子的腦袋怎么就轉不過來呢?鄧老爺子恨不得拿沙蟲敲醒這個老糊涂:“我問你,尤家現(xiàn)在可有冒尖的人?小丫頭可不一樣。我看,吳老不過是希望尤榮的子孫后代日后能有一些扶持。”
可惜,吳老的一片苦心,可要落空。鄧老爺子今晚看得明明白白,不管尤榮還是小丫頭,都沒有與對方結識的心思。呵呵,沒想到,尤老那個平庸的兒子,竟然能夠保持這么好的心態(tài),甘于平凡,實屬不易。一點也不像他老子。
書房里,楊貞與大哥和兒子一直討論內(nèi)存卡里面的證據(jù),直到他接到大人物的電話。
“知道你還沒睡,所以才打給你。明天我夫人生日,你們一家,帶上囡囡過來我家吃飯。”
夫人的生日,她不想大辦,只邀請親朋好友過來一起吃頓便飯即可。
時間對不上啊,楊貞笑著說:“我家是沒問題,只是囡囡,她已經(jīng)和一桌的老爺子們約好了明天晚上喝酒?!?p> 電話那頭的大人物明顯愣了一下,三秒鐘之后,他才反映過來,心里頗為失衡:“老爺子們厚此薄彼,在他們眼里,我連一個小丫頭都不如?!?p> “我家小丫頭喊人家舅姥爺,你喊人家老爺子。親疏有別?!?p> 心情愉悅的楊貞開著小玩笑,不擔心大人物會見怪:“更偏心的事還在后頭,小丫頭一回家,馬上從袋里掏出一支勃郎寧袖珍手槍在跟阿宗炫耀,說是虎舅姥爺給的。”
那支袖珍手槍,在當年的隊伍里可是一個寶貝?;⒗鲜组L當年生擒一個敵人,人家是一名高級大官,從人家身上繳獲而來。他一直視若珍寶,連自己的孫子都沒給。沒想到,今天晚上,他將自己的寶貝送給小丫頭。
聽到這里,大人物徹底無語,他的嘴角都是抽搐:“老爺子年紀大,不聽勸,身上帶槍的習慣改不了。不過,小丫頭應該知道,不是特定人員不能持槍。你可得好好跟她說說,別隨便將它帶在身上出門?!?p> “我看過,空膛,沒子彈,不會擦槍走火。”
不過,楊貞自己也懷疑,小丫頭的家里,除了獵槍之外,肯定有很多不同款式的槍支,別人不知道而已。
大人物覺得,若是將自己與小丫頭比較,他最后肯定會被氣出心臟病來。此時,他稍為可以體會到,大曹哥面對自己,是怎樣一種感受:“你家的小丫頭,讓人眼紅。就這么說定了,明晚你們一家過來我家吃飯。如果小丫頭回家早了,讓她也來我家?!?p> 可能嗎?老友相聚一堂,沒到凌晨都不散,還早回家?楊貞覺得,大人物此刻應該是紅了眼,才會說出這么酸的話。
掛上電話的大人物忿忿不平地向夫人訴苦:“你說,是不是只要人長得年輕漂亮,比較吃香?”
丈夫的異樣,讓妻子覺得他的話語氣太酸溜溜:“說的誰啊?”
“除了囡囡還有誰?”大人物翻了個身,側身面向妻子,“你來評評理。于公,我是他們的領導,小丫頭不過是個剛成年的小屁孩;于私,老爺子們可以說從小看著我長大;小丫頭今天不過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怎么他們對我的態(tài)度,與對小丫頭的態(tài)度,截然相反?”
作為大人物的賢內(nèi)助,她當然也注意到今天晚上那些老爺子們與穆亦漾的互動。她輕笑出聲:“你和一個孩子吃什么醋。你一個年過六十的老頭子,怎比得過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妹妹?小丫頭那嘴像抹了蜜一樣,閉著嘴巴都能將人甜死。你還別說,我也挺喜歡她的。如果我們能有小丫頭一樣的女兒,我作夢都會笑出聲?!?p> 得了吧,若是旦旦像小丫頭一樣,估計你每天擔心得睡不著覺。大人物可不覺得小丫頭讓人放心:“如果我是她爸,我得整天忙著趕走她身邊的蒼蠅。你沒看到,小丫頭離婚的消息一傳出來,今天晚上出席吳老生日宴會的年輕小伙,比老頭子們的數(shù)量還多。再說,小丫頭雖然聰明,可是性子單純了一點,你得建個城堡將她保護起來。要不然,當?shù)鶍尩氖冀K不放心。不過,我還是有點小好奇。囡囡的前夫,你也見過。兩人那么恩愛,怎么說變心?”
大人物夫人嘆了一口氣,知道小丫頭離婚的消息,她驚訝得合不上嘴。現(xiàn)在的年輕人這是怎么了?
她想到自己,她與大人物,當初也是一見鐘情,三天后馬上結婚,兩人一直恩恩愛愛的過了四十二年。婚后因為一直生不出孩子,她心灰意冷地想提出離婚,被大人物第一次破口大罵。大人物當時說的,如果上天注意兩人沒有孩子,那么兩人一直過著二人世界,攜手共度一生。
終于,在結婚二十年之后,中年的她竟然懷上旦旦,這可是老蚌生珠。兒子出世,她積壓在心里的壓力終于可以釋放,古力更是因為重孫的出生,特意從老家重新搬回鴻苑,為的就是與重孫一起生活。
一晃眼,旦旦已經(jīng)讀大學,甚至快要畢業(yè)。大人物夫人雙手合十祈禱著:“希望我的旦旦,在情路上,不要像囡囡一樣,走受挫折?!?p> 哪跟哪啊,旦旦和小丫頭,絕對不會一樣。大人物取笑杞人憂天的妻子:“我可不像小丫頭的爸爸一樣,會任著小丫頭的性子來。我自己可以閃婚,旦旦卻不行?!?p> 專制的犟老頭,大人物夫人手在丈夫的腰間輕輕一捻,彎彎的柳葉眉微微上揚:“你說什么?”
疼得呲牙咧齒的大人物趕緊求饒:“夫人,手勁松一松?!?p> 夫人增長的不僅年齡,力氣也跟著見長。
大人物夫人不放手,不依不饒地追問:“旦旦的私人生活,不準你插手。”
“我怎能不插手?我是他爹,我必須要確保,圍在旦旦身邊的女人,看中的是旦旦這個人,還是看上的是他爹的權力,或者是他家的家境?如今的年輕人,太現(xiàn)實。與過去的我們不相同。即使是門當戶對的女孩,怎能確保她喜歡的是我們旦旦,而不是我們家的條件?!?p> 擔心這擔心那,你腦子怎么想這么多?大人物夫人不樂意,瞪了一眼丈夫:“按你的說法,只要靠近旦旦的,都是不懷好意的女孩?當初阿舒就是對囡囡抱有這個想法,小二才禁止她兒子接近囡囡。我看啊,有時,你比阿舒還在頑固不化。”
氣得大人物在床上坐起來,為自己叫屈:“怎能將我與那種勢利之人相比?我閱人無數(shù),一眼就能看穿那些小姑娘的花花腸子。像囡囡這么單純的人,和我們旦旦一樣,也只有千舒那種狹隘的心胸,才會門縫里看人?!?p> 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我看啊,旦旦比囡囡好不到哪去。在看人的問題上,眼光都不好使??此矚g的那個女生,人家看上的才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有個好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