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無星無月,小店里頭只點(diǎn)著一盞油燈。
店里一張桌子上圍坐著幾個人。
自從孫駝子死后,孫小紅和天機(jī)老人便守在了這里。
桌上擺著幾碟簡單的小菜,可惜菜卻沒人吃,李尋歡只顧喝酒,一身酒氣熏天,天機(jī)老人則是慢慢地自煙袋中取出一撮煙絲塞進(jìn)煙斗里,然后又取出一塊火石。
他動作很慢,之所以慢是因?yàn)樗氖衷诙丁?p> 而最后的便是姬神秀了,他端坐在一張木凳上,雙目緊閉,頭頂上隱見一縷青煙騰騰,左手正搭在木桌的棱角邊緣,一滴滴烏紅發(fā)紫的膿血正不住的滴進(jìn)下面的水盆里,眨眼已染透了里面的水,燈火之下,看著就似一盆濃墨。
他胸膛處,一條豎直中分的刀傷觸目驚心,好在自己氣血強(qiáng)橫,傷口愈合的要比常人快一些,已見血痂。
“你既活著回來,便是勝了?!?p> 天機(jī)老人抽著煙管,眼神有些復(fù)雜。
畢竟現(xiàn)在魔教東進(jìn),金錢幫勢大,任誰都輕松不起來,他眉頭緊鎖,瞧著姬神秀看了許久方才沉聲道:“你到底為了什么?天下第一?無敵?”
姬神秀見他這幅表情,沉默了一會,笑道:“你在怪我殺了白小樓?”
“呵呵,自欺欺人,魔教東進(jìn)勢在必行,若我不殺他,恐怕現(xiàn)在你們面對的可不是他兒子,而是一個凝四大高手功力于一身的神魔。”
“告訴你也無妨,對我而言,“勝”是衡量一個人是否變強(qiáng)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而只有不斷變強(qiáng),我才能活下去,才能活的自在逍遙?!?p> “一個人倘若不為自己著想,豈不是太可憐了。”
面前,一把彎刀正擺在上面,連著刀鞘,黑黑的刀鞘,彎彎的刀柄,刀鋒是青色的,青如遠(yuǎn)山,青如春樹,出奇的竟與他的霸邪有幾分相似。
便是現(xiàn)在未出鞘所有人也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殺氣。
孫小紅眨巴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帶著幾分好奇?!斑@便是那把魔刀?”
“是啊,就是那把刀?!币娝葡肟纯醇裥闵焓謱⑵渫频搅藢Ψ降拿媲啊?p> 他忽的側(cè)頭看向天機(jī)老人。
“另外,上官金虹性情大變是怎么回事?以他的性子本不會在這緊要關(guān)頭席卷江湖的,他如今已與獨(dú)霸江湖無異,根本無需擺在明面上來,等了那么多年,現(xiàn)在卻等不了?!?p> 這便是讓姬神秀極為意外和不解的,上官金虹已與他約斗,勝負(fù)未定之前他絕不會如此沖動,可如今,這性情確實(shí)變得有點(diǎn)多。
但接下來天機(jī)老人的話卻令他表情一愣。
“荊無命死了!”
“什么?荊無命死了?”
姬神秀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天機(jī)老人垂下了眼睛。
“聽說是被一名劍客斬殺。”
姬神秀問道:“那劍客呢?”
“死了,上官金虹殺了他?!?p> 聽到這個回答,姬神秀那張臉變得極為古怪。
“誰說的?上官金虹?”
天機(jī)老人未再開口,顯然已經(jīng)默認(rèn)。
姬神秀沉吟片刻,有些難以茍同。
“這怎么可能,他二人氣息氣勢俱已彼此交融,合擊之下,恐怕就是我也沒有太大把握,又怎會被人殺死,而且還獨(dú)死荊無命?再者,我前幾天還與他們交過手,上官金虹更是與我定下約斗,等等,荊無命先前已經(jīng)重傷,難不成是那天?”
“咳咳……”
一旁喝酒的李尋歡忽發(fā)出一聲聲劇烈的咳嗽,咳的腰都彎了。
姬神秀皺眉。
“你喝的太多了!”
話剛完,李尋歡眼中已現(xiàn)迷離,身子一軟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似是醉了。
“唉,情為何物???”
孫小紅有些感嘆,一雙美目看著李尋歡那張臉出著神。
驀然,姬神秀把視線自李尋歡身上收回,柔聲道:“這一次,恐怕也是我們最后一次坐在一張桌上,往后再見說不定已成敵手。”
他靜坐不動,左手的膿血已快除盡了,血色漸漸恢復(fù)正常,但嘴里的話卻不知對誰而言。
如今魔教東進(jìn),白小樓死在他的手中,恐怕他們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各門各派更是節(jié)節(jié)敗退,死傷無數(shù),倘若知道他與魔教的恩怨只怕多半便會以為這一切是他造成的,到時候說不定就要落個天下皆敵的下場。
不過,他無畏。
他之所以變得如此渴求對手乃是因?yàn)檫@樣可以加快他魔種與道心的融合,更是能令他更深更快的感受那千百世的輪回經(jīng)歷。
如此,方能由魔入道,再進(jìn)一步。
當(dāng)世武夫,無外乎后天先天之別,而如今這幾大高手皆是先天境界,連他自己也是,對手難求,他又如何會放過。
磨刀磨刀,以天下群雄磨刀,刀便是“道”,他的道。
“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若想喝酒,隨時可以來找我?!北緛硪呀?jīng)醉了的李尋歡居然又抬起了頭,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
“呵呵,當(dāng)初教你武功的時候也不見你如此待我?!?p> 姬神秀笑了笑,他隨手抓起桌上的酒壺收起了圓月彎刀轉(zhuǎn)身朝外走去,臨出門時腳下一頓。“還有五天,我會約上官金虹一決高下,到時候就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大的變化了?!?p> “性情大變倒也好說,怕就怕人變了。”
喝了口酒,他便跨出了門檻沒入了夜色中。
……
長街昏暗,好在時辰還早,萬家燈火未熄,甚至路過“青樓”時還能瞧見一些個衣著暴露立在門口吹著冷風(fēng)的女子在拉客,只是一張臉早就被凍得發(fā)白,嘴唇更是沒得血色,聲音都在哆嗦,即便擦上再好的胭脂水粉也讓人繞道而行,避之不及。
身后老鴇的喝罵聲與女子的哭泣上漸漸遠(yuǎn)去,姬神秀可沒有那什么英雄救美的心思,便是看都未看上一眼,事實(shí)上自他種出魔種,加上在那變天擊地大法的精神世界走了一遭,這心境已在慢慢轉(zhuǎn)變,至于如何變化他又有些說不上來,心里這才迫切的去求敵,想要再進(jìn),他猜測是功法上出了問題。
忽的,他腳步停了。
停在了一間客棧的旁邊。
“恩一頭,怨一頭,天老地死復(fù)何求,勸君多惜命,冥冥成敗僅風(fēng)流……”
一聲聲微醉微醺的呢喃自一旁的石階上響起,仔細(xì)一看,那里居然躺著個人,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酸臭味,腰間系著個大葫蘆,另一邊掛著一柄竹劍。
他醉醺醺的起身,笑聲顯得有些瘋瘋癲癲,攔在姬神秀的面前。
“大爺,賞口酒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