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忌禪倏然發(fā)覺,為什么他的殺念會這么重,以至于他忽略了致命的東西。
他中招了。
就是那個燈籠,擾亂他的心智。
他將胸腔里的那點淤積之氣緩緩?fù)鲁鰜?,低頭看著手里的那塊玉佩。
這畢竟是顧風(fēng)的遺物,顧忌禪拇指狠狠擦拭著玉佩上的那個“顧”字,而“顧”字的中間有一道細不可察的痕跡。
他不知道虞飛卿是怎么將兩半塊玉佩合二為一的,但他如今很確定一件事。
一件小事。
也可以是一件大事。
虞飛卿親手把玉佩提給他時,他低頭接過,出身的看著玉佩上的那個“顧”字,還有對方手里那個橘黃色的燈籠。
燈籠里的光倏地恍惚了。
當(dāng)時顧忌禪不甚在意,回想起來,便著了道。
那是一個詭異的燈籠。
顧忌禪將玉佩揣進懷里,隱約之間聽到了陣陣廝殺聲。
那是遠處“小池巷”何處香堂傳來的聲音。
他錯估了虞飛卿。
虞飛卿帶著“頁”字玉佩來,顧忌禪又想到顧風(fēng)臨終叮囑,便照虞飛卿的要求做了,派了“小池巷”的人手屠殺破板門。
這是一記昏招。
但被燈籠迷了心智的顧忌禪當(dāng)時并沒有不覺得有何不妥,此時此刻,何處香堂應(yīng)該幾乎全部失守了。
虞飛卿此來,一是殺一個人,二就是要滅了“小池巷”。
顧風(fēng)起家時受了一股勢力的極力相助,作為回報,“小池巷”必須答應(yīng)某一日,手持半塊“頁”字玉佩的人一個要求。
顧風(fēng)臨終前的遺言提到這些時,顧忌禪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曾想,有朝一日那個手持半塊“頁”字玉佩的人,究竟會提什么要求?
無外乎利益。
可他到底低估了那股勢力的謀求。
“小池巷”這么多年了,依然沒有完全掌控蘇州武林,表面勢大,暗中危機四伏,無人才可用,也沒有與蘇州武林一決死戰(zhàn)的力量。
“小池巷”在顧風(fēng)手里時,就是那股勢力的一枚棋子。
作為棋子,好用的棋子自然會好好的用,無用的棋子,難免被舍棄。
“小池巷”被舍棄了。
或者,顧忌禪被舍棄了。
可他今夜才明白,他和父親都是別人的一枚棋子。
可憐他都不知道下棋的人是誰,甚至都不知道這下棋的人究竟有什么圖謀。
此時,“小池巷”八十一處香堂,已有五十三處前來稟告,遭到了別人突然襲擊。
這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
一炷香而已,卻也能翻天覆地。
一朝失算,滿盤皆輸。
他本就是要做梟雄,形勢便是如今的形勢,他反而更加冷靜了。
他派了一個人去尋“焚心圣手”,這是他唯一的牽掛。
就算是梟雄,也不是完全鐵石心腸。
顧忌禪來到那棵斷了木棉樹前,這棵顧風(fēng)親手栽種的木棉樹,雖然五年前被斬斷了,今年突然發(fā)出了嫩芽,長出了新枝。
它仿佛劫后重生,“小池巷”卻不能再來。
顧忌禪也不能浴火重生。
有很多要殺他。
他想一統(tǒng)蘇州武林,蘇州各派都要殺他。
他想得到“山海經(jīng)”,洛寄予肯定殺他。
“小池巷”是一顆被遺棄的棋子,虞飛卿也要殺他。
“小池巷”屠殺破板門,“一語成讖”一定要殺他。
還有那個蘇小河,洛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必然也是要殺他。
顧忌禪至今還不知道蘇小河的真正身份,但他派人殺蘇小河,“焚心圣手”又在洛府與他交過手,他好像又與“一語成讖”走的很近。
那蘇小河必然也是要殺他。
一場黃粱夢,夢醒時,人人都要殺他。
亦如五年前蘇州各派圍攻顧家故居時一樣,都是要殺他。
可他畢竟是梟雄。
他反而覺得自豪。
有哪個人能夠讓人人恨不得他死?
——他能!
有哪個人能夠不懼生死?
——他亦能!
有哪個人尚有一線生機,依然要慷慨赴死?
——也是他!
顧忌禪不想重頭再來。
一生太短,當(dāng)心血傾注了所有,重頭再來就是一種折磨。況且,重頭再來未必能得償所愿。
很多事,一生只有一次機會。
一次抓不住,就再也沒有第二次。
所以,他不會奢望重頭再來。
那是一件奢侈的,而又成功無望的事。
他要讓那些人記住他。
那些想要殺他的,想讓他死的人。
他顧忌禪不怕死,寧愿死,非死不可!
他的死要化成一根刺,留在那些人的心里,讓他們翻來覆去,輾轉(zhuǎn)反側(cè),不得安生,不得安心。
他要選擇如何去死。
“你來了!”顧忌禪就像是在對以為老朋友打招呼一般。
蘇小河立在墻頭,問:“你沒有走?”
顧忌禪莞爾一笑:“我為什么要走?”
蘇小河又問:“你想要死?”
顧忌禪從容不迫的道:“我不想生。”
蘇小河道:“如果是我殺了你,那并不是我殺了你,是被你殺的人殺了你?!?p> 顧忌禪對他古古怪怪的話深以為然,點頭道:“是,但江湖就是我殺他,他殺你,你殺我。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也沒有人能夠在江湖里安然無恙。”
蘇小河默然。
他想起了他曾經(jīng)剛到蘇州城,在避雨時,遇到方驚夢要殺人,他自己對方驚夢說的那番話。
那是師父說的話:“江湖里就是你殺我,我殺你,人殺人。如果人不殺人,就不叫江湖?!?p> 蘇小河想起一事,又問:“你為什么派秦七殺我?”
“你與洛小姐有了婚約,你說我為什么殺你?”顧忌禪呵呵一笑,但蘇小河為什么知道是他,他不想多想,也不想問。
蘇小河搖頭道:“有婚約的不是我,你殺錯了人?”
顧忌禪眼光一挑,混不在意的道:“殺錯了就殺錯了,而且也沒殺了你?!?p> 與洛大小姐有婚約的究竟是誰,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蘇小河道:“我?guī)煾父嬖V我,我既然下了山,入了江湖,也許會殺別人,別人也會殺我。我殺人,人殺我,有理由,也不一定非要有理由?!?p>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極冷:“可你不敢殺破板門的人,江湖人殺江湖人,可他們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顧忌禪臉皮似笑非笑,“什么是普通人,什么是江湖人?這天下就是江湖,江湖就是整個天下。所有這天下的人,有能者殺人,無能者被人殺,自古以來,皆是如此?!?p> 他又反問道:“你說,普通人就不會被人殺嗎?”
蘇小河道:“你的心入了魔,既然如此,殺你也沒什么不可。”
顧忌禪道:“你的武功很不錯,所有的暗樁,竟然都被一人制服,他們中甚至沒有一個人來得及通知我?!?p> “可是,你有殺心,但殺心里有太多婦人之仁。”他的手縮在袖里,“你這樣的人,在江湖上活不長。你要在江湖里生存,就容不得半點仁慈。人在江湖,想活命,就要殺,想要不甘平庸,就要殺,想要不被殺,就必須殺。江湖就是殺人,還有被殺?!?p> 蘇小河哂笑道:“我錯了,你不是心入了魔,你是瘋了。”
蕭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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