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寄予要燒“山海經(jīng)”。
如何燒?
怎么燒?
怎樣燒的令人可信?
他需要有人為證,而且是德高望重的江湖中人。
他寫書與不空大師、飲冰真人,不語上人,邀請三人為他做個(gè)見證。
以此三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有可能也知道“劍圣”魯秋道的“破體劍氣”。
若是他們不知道“破體劍氣”,洛寄予反而不會(huì)邀請他們。
并且,此事僅有洛寄予和蘇小河之外的他們?nèi)酥獣浴?p> 客棧里偷襲洛寄予的人,他既然知道“山海經(jīng)”在洛寄予手中,那必然也知道司徒空空的弟子跋山涉水,帶“山海經(jīng)”到了洛府。
這人一定還知道很多有關(guān)“破體劍氣”的事,甚至背后有著龐大的勢力,他想要打探的消息,應(yīng)該輕而易舉。
而洛寄予就偏偏邀請了三人做見證,并且絕不會(huì)宣揚(yáng)此事。
若是他宣揚(yáng)燒了“山海經(jīng)”,這人反而生疑。
他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讓這人自己打探到“山海經(jīng)”被他燒毀,還有三個(gè)武林名宿作為見證。
到時(shí),這人就不得不信。
況且,洛寄予的確會(huì)燒了“山海經(jīng)”。
蘇小河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是也算是“幫”了洛寄予。
但他目前還不能離開蘇州城。
他要知道“鬼手神醫(yī)”的行蹤,先去查探是誰從“鬼手神醫(yī)”手里拿到“天機(jī)”,進(jìn)而找出下毒的人。
他突然想到一個(gè)人,一定能幫他打探“鬼手神醫(yī)”的行蹤。
他去找方驚夢。
但方驚夢不在。
——他這就離開蘇州城了?
蘇小河打定主意,只好自己去找石化雨。
那少年突然叫住了他,道:“方大哥好像去找一個(gè)人了?!?p> 蘇小河問道:“他去找誰了?”
少年道:“好像是一個(gè)女人,昨天我見過,她來酒樓找方大哥,說沒幾句話就走了。今天方大哥很早就出門了,可能是找這個(gè)人了?!?p> 蘇小河眼光一亮,問道:“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嗎?”
少年想了一會(huì)兒,道:“我好像聽到他們說什么竹林?”
方驚夢的確在竹林。
他在見一個(gè)人。
一個(gè)明月一般的女人。
他和女人之間隔著白色的紗簾。
明月一般的女人坐在亭子里,而方驚夢則在亭子在。
明月心等了很久,審視著自己蔥白的手指。
那手指很美,仿佛透明一般。
她的確很美。
但這手卻不算最美。
她最美的是眼睛。
明月一般的眼眸,散發(fā)著明月一般的光芒。
以至于見過她的人,都會(huì)忽略了她精致的容顏,而情不自禁的盯著她的眼眸,久久不愿移開視線。
一個(gè)人的眼眸可以有多美?
明月心的眼眸美到讓人唯一記得住的就只有她那明月般的眼眸。
方驚夢從沒有見過有哪個(gè)女子的眼眸能夠與明月心相提并論,甚至當(dāng)用別的女子的眼眸去與這明月似的眼眸相比時(shí),這番相比之心就是對明月心眼眸的一種褻瀆。
“你來找我,就什么也不說話嗎?”明月的語氣很清冷。
明月般的清冷。
方驚夢卻不語。
明月心哀嘆道:“我在蘇州城待了兩年,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為什么不來找我?”
方驚夢還是不言。
“你討厭我?”明月心憤恨的道。
“不?!狈襟@夢終于開口,卻只有一個(gè)字。
明月心等了片刻,再?zèng)]有聽到方驚夢說出第二字。
她的心里憤恨更恨了。
“你今日為什么來找我?”明月心的語氣變得冰冷。
方驚夢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還是沒有說出一個(gè)字。
明月心冷笑道:“是不是因?yàn)槲胰チ寺寮挠璧母??!?p> 方驚夢淡然道:“你不應(yīng)該去?!?p> 明月心反問道:“我為什么不應(yīng)該去?!?p> 方驚夢淡淡的道:“你不要再去了?!?p> “我讓你說,為什么不讓我去!”明月心一個(gè)如明月一般清冷的女子,至從見到方驚夢,只要見到方驚夢,她的心就再也不能去明月一般清冷。
她的情緒總是莫名的躁動(dòng)。
躁動(dòng)里還有燥火。
燥火里還有一點(diǎn)恨。
一點(diǎn)恨,卻很恨。
也不知恨別人,還是恨她自己,或者其他什么。
方驚夢默默地嘆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去做什么,你最好不要參和進(jìn)去?!?p> “你在警告我?”明月心的話中帶著刺。
方驚夢又不言不語了。
“如果我非要去呢?”明月心攪著手指,蔥白的手指更白了。
“言盡于此,我走了?!狈襟@夢冷冷的眼神平靜如水。
“你敢!”明月心一掌拍在面前的石案上,五指留下偏偏的痕跡。
她這一掌,將心里的恨意都催發(fā)出來了。
方驚夢聽了又是不語,卻沒有離去。
明月心哈哈笑道:“你怕我?你就這么怕我?”
她的笑聲里依然有些憤恨。
方驚夢面對她,雖然隔著窗簾,表情冷漠,卻似乎在忍耐。
他在忍耐什么?
他又何須忍耐?
明月心咄咄逼人的道:“你就是一個(gè)膽小鬼,你不是一個(gè)男人!”
她的語氣越來越苛刻。
但她也越來越恨。
她的恨一點(diǎn)也消減不了一分一毫。
可是,方驚夢聽了卻依然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
如果是別的男人,恐怕不止會(huì)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
“你果然不是男人!”明月心恨恨的道。
方驚夢道:“我真的要走了?!?p> 明月心突然得意的道:“你生氣了?”
方驚夢又不說話。
明月心柔聲道:“昨晚那一劍傷到你了?”
方驚夢淡淡道:“沒有?!?p> “那太可惜了!”明月心倏地又變得語氣狠辣。但不管她說些什么樣的話,她的樣子始終都如明月一般的清冷。
方驚夢嘆道:“我真的要走了?!?p> 明月心氣道:“我有不讓你走嗎?你要想走,我一個(gè)小女子,能攔得住你嗎?”
“那我走了?!狈襟@夢站了起來。
“你敢!”明月心也站了起來,帶起了一股風(fēng)。
慌亂的風(fēng),如慌亂的心。
方驚夢只是站了起來,但沒有再動(dòng)。
明月心揪著衣角,道:“兩年了,你第一次來見我,我等了你兩年。你第一次來見我,就不想對我說點(diǎn)什么嗎?”
“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完了?!狈襟@夢卻絲毫不解風(fēng)情。
明月心的臉頰流過明月的淚。
明月的淚滴在她身下的石案上,發(fā)出輕輕的,淡淡的,卻清脆的響聲。
方驚夢神色終于一動(dòng),澀聲道:“你哭了?!?p> “笑話!”明月心揚(yáng)起頭,讓明月的淚凝聚在眼眶里,流不下來。
她是這樣想的,卻控制不住明月的淚真的不流下來。
她沉聲道:“既然你不說,那我說。我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
方驚夢苦笑道:“我不能答應(yīng)你?!?p> 明月心拭了明月的淚,笑道:“怎么,為了你的兄弟?”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笑的花枝亂顫,完全止不住笑聲。
直到笑累了,她才又坐下去,道:“你也會(huì)有兄弟,我以為你一輩子就只有你一個(gè)人,什么也不會(huì)有?!?p> 方驚夢微嘆,道:“我也以為我不會(huì)有?!?p> 明月心罵道:“你要你兄弟,就不要我!你真不是個(gè)男人!”
方驚夢一點(diǎn)也不反駁,又不說話了。
明月心平復(fù)了一下情緒,道:“你必須答應(yīng)我,否則你會(huì)后悔的?!?p> 方驚夢歉然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真的不能答應(yīng)你。如果是別的事,我一定幫你,但這件事絕對不行?!?p> 他從不會(huì)對任何人有一點(diǎn)的歉意,但偏偏對這女子卻是獨(dú)一無二的例外。
他對不起她。
他欠她的。
所以,他對她怎么會(huì)沒有歉意。
那沙簾突然揚(yáng)開,明月心一步跨過來。
方驚夢倏地轉(zhuǎn)身,背對著她。
明月心咬了咬嘴唇,冷道:“我數(shù)三聲,你不轉(zhuǎn)過來,我就讓你后悔。一、二、三!”
方驚夢依然背對著她。
明月心一跺腳,拔下頭上的簪子就向臉上劃去。
那簪子剛剛接觸到臉上細(xì)膩的皮膚,方驚夢倏地轉(zhuǎn)過身。
明月心一喜,拿開簪子,道:“你還是輸……”
她還沒說完,便瞪著眼睛,氣的將手里的簪子想要丟出去。但她猶豫了一下,心里沒舍得,撰在手心里,五指用力,恨不得要將簪子握斷似的。
方驚夢雖然轉(zhuǎn)過了身,卻從撕下一塊布,蒙住了眼睛。
明月心一咬牙,拿出簪子刺在他的胸口。
血流了出來,染紅了她的手。
明月心輕撫著傷處,簪子也不敢拔出來,道:“你……你為什么不躲?”
方驚夢道:“我欠你的。”
明月心聽了,突地拔出了簪子,背對著他,恨道:“你欠我的可不是這一簪子,便是刺你十劍萬劍,你欠我的,永遠(yuǎn)也還不了?!?p> 她等了片刻,背后的人卻不發(fā)一言。
明月心冷笑道:“你只要答應(yīng)我這一件事,我就立即離開蘇州。否則,我就親自死在你面前?!?p> 方驚夢皺眉道:“你總是拿你自己逼我?!?p> 明月心臉色變得極快,得意道:“我給了你選擇,你幫我,還是讓我死,決定全在你手里?!?p> 末了,她又冷道:“你最了解我,我說死,就一定會(huì)死?!?p> 方驚夢轉(zhuǎn)身走了。
明月心卻笑了。
笑中帶喜。
喜中帶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