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渾身血污的曹滿一路撲騰著從屋里爬出來,段虎一改臉上的黑沉,換上了一副笑瞇瞇的表情。
“段虎,你......”
看著有些瘆人的笑容,曹滿不知為何,忽感心里有些發(fā)毛。
“叫虎爺!”
“虎,虎爺?!辈軡M立馬改口,干脆利索。
“孺子可教?!倍位⑿χ鄟砹艘粋€大木桶。
曹滿直愣愣的看著大木桶,一路過來還冒著水花,莫非這就是常言中的......
嘩!
一桶冷水把曹滿淋了個里外通透,跟個落湯雞似的,凍得在原地跳起了大三弦,整個人哆嗦成了一團。
果然,真的是“冒壞水!”
一點兒都不帶錯的。
趁著曹滿又跳又抖又扭,段虎嫌棄的往遠處站了站,生怕被濺來的血水弄臟了他的衣服。
“阿嚏,阿嚏......”
抖完跳完,噴嚏聲有節(jié)奏的響起,不快不慢,不緊不松。
段虎抬頭看看天色,“嗯,明天肯定是個大晴天?!?p> 大晴天?
哆嗦中的曹滿好奇的瞪大了眼珠,轉(zhuǎn)而明白了過來。
本地有句土話,三聲大噴嚏,明兒個準天晴。
靠!臭黑臉,人損臉黑,拿曹爺窮開心!
“阿嚏!”
一聲噴嚏嘎嘣脆,曹滿擦擦鼻水,老大不樂意的發(fā)起了牢騷,“虎爺,別再玩我了成不?”
“玩你?虎爺沒那興致?!倍位[擺手,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曹滿眼神鄙視,剛兒誰拎水澆水玩了個不亦樂乎?
不正經(jīng)。
“曹滿?!?p> “啥事?”
“洗干凈了么?要不再來一桶?!?p> “洗干凈了,白白滑滑,跟出水芙蓉一樣,不信你瞅瞅,阿嚏!”
曹滿撩起了衣服,露著白肚皮以示“清白”。
“洗干凈就好,只是......”段虎側(cè)著腦袋,話中別有深意。
“虎爺,有話直說成不?”曹滿心虛的問道。
“虧你長了身板豬肉,中看不中用,三伏天的熱氣,居然連點涼水都受不了,腎虧腰子虛了?”段虎老神在在的說著。
你大爺?shù)哪I虧腰子虛!
要不是曹爺泡過水缸,又躲在陰冷的死人堆里,至于受涼嗎?
曹滿氣惱,但不敢發(fā)作。
“虎爺,我腰子沒問題,好著呢,就是受了點風(fēng)寒而已?!?p> 是男人哪能說腰子不行?曹滿一百個一千個不會承認。
“解釋就是掩飾,男人的那點毛病,是男人都懂?!倍位⑦f了個他懂的眼神過去。
曹滿嘴角抽搐,“真不關(guān)腰子的事,是太冷了,真的?!?p> “原來是冷啊,這好辦,一屋子的死人,刨件衣服不就解決了?!倍位⒄f道。
“你才會刨死人的衣服穿!”
是可忍孰不可忍,曹滿終于怒了,只是下一刻。
“哦喲喲,虎爺,輕點輕點,我知錯了還不行嘛,虎爺......”
一頓火栗,曹滿立馬服軟,啥火氣都沒了。
不服軟不行哇,段虎的手是真的黑,嘴里說著好聽,什么“十香九味炒爆栗”,可那股子狠勁,能治便秘。
“現(xiàn)在還冷不?”
曹滿牙齒打顫的回道:“不,不冷了?!?p> “嘖嘖,做人要實誠,冷就冷,何必遮遮掩掩的?”說話間,段虎晃了晃手腕。
曹滿嚇得一縮脖,“冷,真的挺冷?!?p> “這不就對了?!倍位⑹栈亓巳^,“把衣服脫了?!?p> 啥?脫衣服!
曹滿緊張兮兮的雙手抱胸,搞了半天,原來黑臉喜歡那玩意,日了狗了,這關(guān)咋過?
曹滿怕了,是真的怕了,早知如此,他寧愿躲在死人堆里也不出來。
“讓你脫你就脫,磨蹭啥呢。”段虎催促道。
曹滿欲哭無淚,“虎爺,別搞了,我這老菊開不了花......”
話音未落,段虎爆栗落下,曹滿嚎了個哇啦啦。
......
“虎爺,還是你的法子好,現(xiàn)在我覺得不冷了?!?p> 烤著太陽,身上只剩下了一條大衩的曹滿舒服的說道,想起剛才的誤會,心里又一陣的尷尬。
早知如此,何必受那罪。
看著腰間別著槍帶,胸口紋著刺青的曹滿,段虎問道:“我說,你這品味真夠怪的,沒事喜歡在胸口紋泥鰍?”
曹滿......
蚯蚓?
眼睛長哪了?那是五爪青龍好不!
“虎爺,你看錯了,是龍,龍!”曹滿加重語氣說道。
“龍?就那細不溜秋的玩意是龍?別逗了,沒人會信?!?p> “騙你是孫子!”
曹滿不甘的喊了一聲,聲音大點,段虎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說什么?”
曹滿,“呵呵。”
說起來,也怪曹滿當時那會兒年少無知,想學(xué)街頭混混弄點刺青威風(fēng)一下,可問題在于那時他才十歲,手頭沒錢只能貪圖便宜,這不,遇到了個正想練手又不靠譜的刺青學(xué)徒。
刺青時的那份痛苦,疼得曹滿死去活來,然而呢?
青龍變泥鰍,龍爪沒有,龍角沒有,賊頭賊腦的泥鰍頭倒挺顯眼,身子又細又長,關(guān)鍵是洗不掉......
活生生的悲劇,成了曹滿一輩子的污點,除了認命,除了捂好不露餡,能咋辦?
記得那時候常梅初見,笑了個花枝招展,曹滿還挺開心,博得了美人的歡心,只是后來感情變了,當初的歡笑變成了嘲笑,刺青也成了曹滿心中的一根刺。
......
曹滿很不是滋味的咂咂嘴,泥鰍就泥鰍吧,起碼說明老子有膽量,不像某些人,嘴把式,光說不練,有種也刺青個試試,疼不死你.....
正安慰著自己,段虎解開衣服,露出了胸膛上的那顆虎頭刺青,威猛霸氣,桀驁狂勇。
低頭看看自個兒胸口上的“小泥鰍”,曹滿不自然的用手捂住胸口。
“呃......刺青這玩意也就是圖個興趣,大小無關(guān)緊要,自己喜歡就行?!辈軡M不自然的笑了聲。
“小泥鰍?!?p> 段虎蔑視一眼,隨手把衣服上的紐扣系好。
曹滿老牙挫響,小泥鰍又如何?起碼能鉆泥地,老虎行嗎?
老子就想問一句,老虎敢鉆泥地嗎?
咦?好像忘了啥事......
曹滿拍拍腦門,想起來了,黑臉這廝咋來的?莫非真砸監(jiān)反獄了不成?
想到這,曹滿一把抽出了花口擼子,槍口對準段虎緊張的問道:“段虎,你怎么會在這?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越獄?”
段虎淡淡的看了眼曹滿手中的槍,“怎么,不叫虎爺了?”
“叫你大爺,說,你怎么逃出來的?”曹滿機警的退后幾步,生怕離著近了吃虧。
“逃?你太小看虎爺了,告訴你,虎爺正兒八經(jīng)從縣警所走出來的?!?p> “不可能,當時我離開的時候下個命令,誰也不能放你出來!”
“呵呵,是嘛?那要是有人肯放我出來呢?”
“放屁!誰吃了狗膽敢不聽我的命令?讓我查出來非抽他三百個大耳刮子不可!”
“趙所長?!倍位⒒氐?。
“誰?”曹滿眨眨母狗眼,一臉不信的盯著段虎。
“趙所長?!倍位⒃俅未鸬?。
“不可能!他怎么會放你出來!”曹滿嘴里嚷嚷得兇,心里卻一陣泄氣,泄氣不說,還挺納悶。
按理說,那老狐貍和黑臉沒啥交情,為啥私下放了對方呢?
難道這其中有什么貓膩?
“說,趙所長為何要放你出來?千萬別想著騙我,我可聰明著呢!”曹滿質(zhì)問道。
“這我相信,肥頭大耳的東西都聰明。”段虎回道。
“那當然......段虎,你罵誰呢?”反應(yīng)過來后,曹滿急了眼。
段虎把頭一偏,答非所問的說道:“趙所長放我出來是為了查案,并且派了瞇縫眼和孫志做我的幫手?!?p> “那他們?nèi)四??”曹滿左右瞅瞅,哪有二人的身影,鬼影子都見不到。
“他們死了?!闭f話的時候,段虎的臉色明顯有些低沉。
“死了?老子信了你的邪!”終于抓住了話柄的曹滿理直氣壯的叫喊著。
“瞇縫眼是在一處雜院的狗洞里被尸變的常福殺害的,孫志則是死在了尸剎的手中,不信的話,你現(xiàn)在可以去看看他們的尸體......”段虎簡短的把事情經(jīng)過講述了出來。
真有這事?
曹滿又眨眨眼睛,心里信了大半。
“你說的尸剎是不是有著一丈來高的魁梧身軀,全身血紅,青面獠牙,額間還有一顆血眼珠子?”
一聽這話,段虎來了興趣,“哦?你也見過那老僵?”
“我......”
曹滿心中一陣.....臥槽,老子何止見過!
當時曹滿躲在水缸里面,本以為躲過了一劫,誰知就因為一個屁,使得尸剎來了個回馬槍,虧得他急中生智,及時翻出了水缸,從墻角下的狗洞鉆了出去。
然而尸剎不同于一般的僵尸,反應(yīng)極其靈敏,曹滿前腳剛逃出去,后腳尸剎就跟著追了過來。
那時的曹滿真好比過街的老鼠一樣被尸剎追得滿地亂逃,鉆狗洞,藏床板,滾草垛,擠牛棚......
就像躲貓貓。
我藏你找,找不到算我贏,找到,把命丟。
曹滿想死的心都有,起碼能來個痛快,不至于心肝兒亂顫,備受折磨。
后來被尸剎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實在是沒有了辦法,不得已,曹滿只好鋌而走險,躲進了常家大院的正堂里面,往死人堆里一貓,憋著氣在那挺尸,這才勉強得以茍延殘喘。
也就是在那會兒,他看清了尸剎的真容......
說起來,靠著挺尸和憋氣的辦法,曹滿頂多能瞞混過去一時而已,時間長了自然會露餡,要不是關(guān)鍵時候尸剎似乎被什么事情給打斷,怒氣沖沖的離開,想必他這條小命,指不定會不會歸西。
不說還好,說出來滿滿都是辛酸淚。
段虎一邊聽著,一邊樂呵,想不到歪打正著下,居然救了這貨一命,看來曹滿命不當絕,天意吧。
這時候,曹滿似乎也回過了味兒來,臉色尷尬的收回了手槍,目光有些躲閃。
“受人點水恩,需當涌泉報,曹滿,你說是不?”段虎問道。
“啥點水恩?我不知道。”曹滿打個哈哈,來了個裝傻充愣。
段虎摩挲著下巴,眼睛瞇縫了起來。
賊耗子,在虎爺面前?;ㄇ?,信不,爺一瞪眼你就要跪!
“是誰說要抽趙所長三百耳光來著?”
曹滿臉皮一抽,神色更加不自然了。
“是誰在胸口刺泥鰍來著?”
曹滿喉結(jié)一陣移動。
“是誰在死人堆里玩跐溜,鉆狗洞,滾草垛,一個響屁翻水缸......”
曹滿忍不住了,“別說了,段虎,明人不說暗話,你想要我怎么報答你?”
“叫虎爺!”段虎一瞪眼。
“虎,虎爺......”曹滿憋悶的小聲回道。
段虎滿意的點點頭,瞅瞅,這不跪了嗎?
收回臉上玩味的笑容,段虎嚴肅的問道:“曹滿,我問你,當初在大王崖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還有,那處尸骨洞里到底藏了什么東西?”
“這......”
一聽這話,曹滿頓時有些猶豫了起來。
“不想說?”段虎聲音一沉,耐心漸漸耗盡。
曹滿無奈的嘆了聲氣,最終還是道出了實情......
當夜接到報案后,由于事關(guān)重大,曹滿帶著手下急匆匆趕到了大王崖下,驅(qū)散了附近的縣民后,他便和幾個手下進入到了尸骨洞中。
一進洞曹滿就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陰暗狹長的的寒洞里,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時不時閃爍著的微弱光線,詭異的抽泣聲......
詭譎的氣氛,陰森的環(huán)境,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怪物隱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一樣,讓人后脊梁一陣陣發(fā)寒,驚悚可怖。
壯著膽子,曹滿幾人一路摸索,終于來到了洞底深處。
入眼的是一副血淋淋的慘景,冰冷的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的尸體,除此之外,還有九具來歷古怪,死狀詭異的白骨。
其中一具枯骨盤坐在最里面的石臺上,兩只干枯的手臂里捧著一只木盒,木盒并沒有蓋上,而是開啟著,里面時而會發(fā)出一些微弱神秘的光線。
說到這,曹滿變得吞吐了起來,似乎有些躊躇。
“板板的,你倒是把話說完???再磨蹭,等天一黑,尸剎出來行兇的話,虎爺?shù)谝粋€拿你喂老粽子!”段虎急切的催促著。
曹滿嚇得一哆嗦,咯噔都沒有打一下,便把之后的事情說了出來。
貪婪往往會讓人失去理智,曹滿也不例外,當他看見枯手中抱著的那個木盒,竟然不知死活的打起了貪念。
趁著幾名被嚇破了膽的手下又吐又嘔的時候,曹滿一把蓋住了打開的木盒,并且偷藏在了懷中。
曹滿沒有注意到的是,當木盒被他藏好后,那些時斷時續(xù)的哭聲卻停了下來,只是那時的他完全沒有心思去留意這些情況。
由于案件格外的離奇和詭異,曹滿知道這種無頭懸案一旦被曝光,勢必會驚動省城的人,搞不好連他的烏紗帽都保不住。
未免夜長夢多,當夜,曹滿命人把所有的尸體和白骨焚燒一空,并且還把洞口炸垮,毀去所有的線索,以此掩蓋事情的真相。
至于得到的那只木盒,盡管來歷不明,但曹滿相信,里面的東西一定珍貴無比,否則怎么可能會發(fā)出光芒來呢?
可惜當時過于匆忙,他連瞅一眼的工夫都沒有,不過這不打緊,木盒到手,里面藏著的寶貝還會飛嗎?
曹滿偷出木盒為的不是自己悶聲發(fā)財,而是為了獻給自己的老丈人。
寶物雖好,但價值有限,比起老丈人顯赫的家勢,孰重孰輕,曹滿自然分得清楚。
這幾年來,老丈人常貴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還不是因為他人窮志短,沒什么好東西孝敬對方。
現(xiàn)在有了寶物,只要獻給常貴,說不準哄得對方一開心,那么他的日子也就會好過起來,最起碼不用時??吹匠YF那張拉長的老臉。
曹滿的主意打得是不錯,眼光也看得挺遠,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正是他的這份“精明”,卻給老常家?guī)砹藴珥斨疄?zāi),同樣也給他帶來了災(zāi)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