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間,天福年間(公元941年),錢舫退位,而后不過兩個春秋,他便在睡夢中離開了人世,享年不過三十六歲。
陰間閻王殿——
閻王難得地將陰間職者召集在一處,似是有大事商談。
何奈按時前來,向各位解釋道:“孟婆職務(wù)繁忙,今日由我代為參與?!?p> “閻王,此次叫大家來,所為何事?”月老一向看不慣年輕者,更別提與他們一同商量事情了。因此,他心里早已想了多個借口,就等著找機(jī)會離開了。
“月老,稍安勿躁,先看看這是什么?”司命直奔主題,從胸口掏出一根紅線。
他原本一臉不屑,可在瞥見這抹紅色后,立即厲聲喝道:“紅線是你能拿來玩的嗎?”
“月老眼神果然敏銳,那不知您是否能看出,這紅線上牽的是何人???”司命接著問道。
“我沒工夫在這兒與你們玩鬧,快將紅線還來?!痹吕险酒鹕恚?xí)慣性地將閻王的名號搬了出來,“你們是不把閻王放在眼里嗎?”
“繼續(xù)。”陰冷的聲音傳來。
月老一愣,緩緩看向座上者:“閻王......”
“月老,我看著這根紅線倒是覺得十分熟悉,似乎是你百年前遺落在陽間的?!焙文巫屑?xì)端詳著紅線,開口道。
“胡說!自打我任職以來,便從未去過陽間!爾等何故聯(lián)合起來污蔑我?”月老再次向閻王求助,“在座所有職者里,只有我任職的時日最長,閻王您是了解我的!”
可他并未得到座上者的半點回應(yīng)。
司命又從袖中拿出一份卷軸:“我翻遍其上所有的內(nèi)容,卻未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此根紅線的記錄。月老,這是怎么回事?”
見對方不敢回答,何奈帶著略顯夸張的表情,捂著嘴感嘆道:“呀!原本我也不相信心思縝密的月老,會犯下此等錯誤。可我方才想起了紅線分叉一事,總覺著兩者之間似乎有著某些聯(lián)系?!?p> 月老聽罷,一把搶過司命手中那份記錄姻緣的卷軸:“你,你莫要在這兒胡攪蠻纏!”
見他始終不肯松口,何奈便在暗中向外頭輕輕招了招手。于是,鬼差錢舫拿著一根被分了一半的紅線,向殿中走來:“稟報閻王,這是我們在紅坊內(nèi)發(fā)現(xiàn)的?!?p> 月老表示自己并不知情:“這是怎么回事?定是有人要陷害我!”
這耍無賴的模樣,是他們沒有想過的。原以為只要拿出丟失的紅線作為鐵證,月老便會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認(rèn)不諱??涩F(xiàn)在看來……
何奈雙手攥拳,并不打算再壓抑情緒,她上前一步,與月老當(dāng)面對質(zhì)道:“那不如讓我來替你好好回憶一番。百年前,你擅自前往陽間,引我大鬧陰間渡世,你也因此丟失了一根紅線。如今為了掩蓋罪行,你擅自將紅線分叉,被拆穿后卻仍不知悔改!你可知這其中的每一項罪行,都足以讓你魂飛魄散!”
“真是無稽之談!”
忍無可忍的何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你以為憑借著自己的一張硬嘴,以及和閻王近千年的交情,就可以肆意妄為了?生世屏上記錄著你前往陽間與我交談的每一個畫面,那根丟失了的紅線也是閻王親自在林間尋到的?!?p> 直到聽到了最后這句,月老的臉色才變得難看了起來:“什么?”
“怎么?怕了?”何奈笑得猙獰,“放心,所有你該受的懲罰,如今都會一分不差地歸還給你。”
“阿奈,先放手。”司命怕她因此情緒失控,立即上前勸道。
她將手松開,平復(fù)好情緒后,眼睛仍舊盯著面前的月老:“我不知你為何處處看我不順眼,更不知當(dāng)時你來到陽間,讓我誤會孟婆,又引我去往陰間渡世大鬧一番是何用意。我細(xì)細(xì)想過,在那之前,自己從未見過你,更不會有得罪你一說,你為何處心積慮地要將我置于絕境?”
“因為你的出生本就是個錯誤!你只會將這世間擾得混亂不堪!”原本惱羞成怒的月老,居然看著她笑出了聲,“到頭來,你依舊是個可憐人?!?p> “什么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害你母親失憶的是誰嗎?我今日便告訴你,是......”
說時遲那時快,司命在關(guān)鍵時刻一把捂住了月老的嘴。
“是誰?”何奈有些著急,想要將那只手掰開,“為何不讓他說完?”
“這......”
司命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時,卻聽見正向這邊走來的閻王輕聲說了一句:
“是我?!?p> “什么?”何奈扭頭看他,眼中泛起一層淚水,“為什么?”
即便在這個時候,閻王也只會優(yōu)先處理陰間渡世的事務(wù):“將月老帶去忘川河等待受罰,其余的都散了。”
鬼差錢舫會意,又不放心地看了眼何奈,隨后將早已被束縛住的月老押了下去。司命也想說些什么來緩和氣氛,但實在不放心將月老交給一個新任鬼差,便也跟著一塊兒出去了。
何奈雙手握拳,淚水止不住地落下。其實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jīng)不再憎恨閻王了,她知曉自己的存在特殊,也能理解閻王作為這個地區(qū)的陰間之主,此番做法已是最佳。隨著自己每一世的輪回,她既可以陪伴陽間的母親,又可以為自己的錯誤贖罪。
她已經(jīng)知足了。
原本一切都在慢慢變好,可現(xiàn)在有人告訴她,當(dāng)初消除自己母親記憶的,就是閻王。
何奈漸漸明白,自己自始至終都只不過是閻王隨意玩弄的人偶罷了。隱瞞,監(jiān)視,看管,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他,甚至自己的這只陰陽眼,也是拜他所賜,這叫她怎會不恨?
此時的閻王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恨意,卻是什么也沒說,就這么看著她那雙再次被淚水填滿的眼睛。
“告辭?!?p> 兩滴淚隨著何奈的轉(zhuǎn)身而落下,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自己也沒有再討說法的必要了。畢竟他依舊是那個冷酷無情,高高在上的閻王??尚Φ氖牵洗卧趹徒涫依?,自己居然錯以為他也有血有肉?
“他不過是想借我對月老的恨意,將月老除去罷了。”她自嘲著抹去淚水......
忘川河畔——
月老任由自己被鎖魂鏈捆綁著,還不忘一個勁兒地念叨著:“閻王,如今她已知曉是您將她母親的記憶消去,以后只怕是更難看管,您還是將她殺了吧!”
“您幾次三番被她擾亂心神,她對您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
閻王沒有回答,只揮了揮手,平靜的忘川河面瞬間便泛起了陣陣漣漪……
他別過臉,神情有些恍惚……
自他還是幼童之身時,月老便一直待在他的身旁。可如今這般情景,倒是顯得他有些薄情寡義了。與月老共事多少年了?他自己也記不得了……
第二日,何奈的情緒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響,她如往常一般去孟婆屋工作。
剛走過紅坊時,里頭傳來了幾聲不小的動靜,她有些疑惑,推門進(jìn)去一看,居然是錢舫。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亡者是不能進(jìn)來的?!?p> “朕,咳,我剛剛接任了月老的職務(wù)?!?p> “什么?”何奈一臉震驚,“你好好的帝王命格都不要?為什么?因為金世卿?”
“并非完全如此,我自知是紅線的分叉?!彼忉尩溃伴愅跬艺f得清楚,我的姻緣無法更正,這也意味著我世世如此。比起坐擁江山,我更希望事事都能隨自己的心意?!?p> 他看著案上的紅線,自言自語道:“愿世人不再像我這般。”
此時的陽間正值子時,金世卿坐在早已關(guān)門的客棧門口,望著天上那輪被蠶絲般的云霧遮擋著的月亮,想起了以往的點滴。
自己心中難道沒有半點錢舫的位置嗎?當(dāng)然不是。
她懷孕時,他的喜悅與照料。她難過時,他的寵溺與縱容。若是沒有錢舷,她一定會深深地愛上這個愿意為自己屈尊降貴的男人。
錢舷雖然心性軟弱了些,可金世卿就是喜歡他,至于原因,大概就是月老的紅線吧。
而對于錢舫而言,萬千榮耀怎敵她回眸一笑?他從不后悔,無論是愛金世卿這件事,還是來陰間當(dāng)月老這件事。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話漸漸少了......
鬼差錢舷也會抽空去看看自己的兄長,更多的時候,他倆只坐在房里,一句話也不說,就這么靜靜地待著……
這般光景,如此看來,也不差……
何苗喵
關(guān)于我所寫的錢舫在位統(tǒng)治的時間,在真正的歷史中,其實是有兩位皇帝的。(不要與真正的歷史混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