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子琛沒有回信,只是放了青骨蛇。
該說什么呢?說人生苦悲?這大抵是矯情的。
梵子琛自回來那日起,便將自己關(guān)在梵子黎的房里。
他對所有人避而不見,就連川王后前來,也是吃了閉門羹。
他唯發(fā)的一聲,便是派小廝將為那不正經(jīng)太醫(yī)所求的蠱蟲送過去。
再不多言……
院子里掛著白綢,蕭條的不像樣子。
梵子琛幾日后頹廢的推門而出,命人將那白綢取下焚了。
他眸底猩紅,語氣冰冷:
“子黎最不愛苦了自己,快活了別人!”
他踏步回了自己府上,一美跟著他。
桌上是梵子黎留給他的信,寫的凌亂卻生動。
他總能猜出讀到那些話時梵子琛的表情,就算他走了,他也在極力的逗弄他,讓活著的人好過些……
他解開孔明鎖,里面是那日他為他買的麥芽糖。里面躺著一張?zhí)羌垼毫缈刹荒茇?fù)這天下??!
梵子琛緊緊地捏著那張紙,久了竟指尖顫抖,甚是可憐。
他盯著它,像是要看穿一般。
梵子黎致死,一切都由著梵子琛的喜好來。
他何曾沒有想過弒父殺君,自立為王。可他也知道,如此這般,梵子琛是斷然不會原諒他的……
他用最殘忍的方法,告訴梵子琛這天下究竟有多可悲!
晨曦乍現(xiàn),一切……都重新來過吧!
梵子琛進宮去見了王上,沒人敢攔下一身陰郁的他。
那日下了雨,他踏步而來,帶進一身風(fēng)雨,冷的房里的川王重重的咳了幾聲。
“你回來了?”川王聲音沙啞,人也蒼老了很多。
梵子琛眼神冰冷,輕聲答道:“嗯!”
川王后為川王順著氣,她向來要比他鎮(zhèn)定的多:“聽聞沛國一帶美景眾多,琛兒這次可是與小公主游歷山水,樂不思蜀了。”
“樂不思蜀從何說起?川國尚有我掛念之人,雖是……”梵子琛悲戚輕蔑一笑,“游歷山水?何來的心思?”
川王后故作溫婉的笑僵在了臉上,梵子琛見狀嗤笑道:“不過我倒聽聞一個關(guān)于橋洞老頭的故事。他年輕時逼死了妻子賣了小女兒,揮霍著她們用命換來的錢去紅樓楚館逍遙。最后人財兩空,還被兒子攆出了家門!”
川王聽罷,驚得重重咳了起來,最后竟是咳出了血。
梵子琛見川王后那般驚慌模樣,學(xué)著梵子黎痞笑道:“他兒子可還真是善良,若我是他,定會……”
“住口!”川王后吼著他。她終究露出了爪牙,惡狼般的看著梵子琛。
后者聽罷瞧向床上那半生不死的人兒,沖著川王后輕蔑一笑。
轉(zhuǎn)身,笑意盡收,唯有寒意。
你可不能死啊,我還沒開始呢……
他的下一程,去了承恩寺。
佛祖腳下依舊還有許多信徒,可唯獨少了梵子琛。
這里的煙火味應(yīng)是他最為熟悉的,現(xiàn)今卻是嗆得他咳出淚來。
他的時日又剩多少呢?
是一柱香便可計量?還是朝生暮死的蜉蝣那般?亦或是能與方丈余生一較?
算了吧,思量不出的。
一柱香最能看透生死,朝生暮死最快活,與方丈一同也算返璞歸真……
與那過去……斷了吧。
青骨蛇穿山越水到了沐靈這兒,身上空無一物。
沐靈見狀心中一驚,立即換上便衣,帶上佩劍出門。
顧亦初正在房門前欲敲門,卻見她這般裝束。他皺眉:“又要去哪?”
“去見一個人。”解釋起來太過冗長,還是模棱兩可些。
“梵子琛嗎?”他脫口而出,想必也是聽聞了梵子黎的事。
他身為將軍,對異國之事自是知曉的比她要多。他認(rèn)識梵子黎,沐靈并不奇怪。
“嗯?!彼p嗯一聲算是承認(rèn),尚未等顧亦初勸阻,她便又開口:“你的身子再養(yǎng)幾日便好,到時候阿伯他們也該進京了,剛好把你一同送回去。”
“你一個人去川國我不放心?!鳖櫼喑跷杖衷诖角拜p咳著。
“無妨?!睕]人能勸得下她,執(zhí)著的很。
她向阿伯借了馬,不停不歇三日,才沿著當(dāng)日從川國回來的那條路回去。
到了川國,她飛奔而去尋他。
梵子琛不在,他在承恩寺。府里來了新人,是個姑娘。
一美見她來,笑道:“姑娘可是找子琛哥哥的?”
沐靈一時間愣了神,未曾料及,自己一個沖動而來,所見的是這般場景。
“姑娘?”一美又輕喚了聲。
沐靈驚醒,覺得甚是丟臉尷尬。她手舞足蹈道:“他可是不在?那我先回……”
她轉(zhuǎn)身,卻撞上了堅硬的胸膛。
那人手擔(dān)在她的身后,沐靈僵硬的聽著他心跳的聲音……是梵子琛啊!
“子琛哥哥,這位姑娘……”一美見他們這般,有些驚訝。
“她是沐靈,她來找我?!辫笞予÷曇羝v,甚至有些無力。
一美聽罷不由得多打量幾下沐靈,原來這便是她?
怪不得梵子琛這般心悅她,就連她一個女子見了,都覺得魅惑的很。
沐靈掙開梵子琛的手,仰頭看他:“怎么這么憔悴?”
梵子琛聽罷,多天來的苦楚皆是化成了沉重的嘆息:“只是有些累了?!?p> 一美僵硬的站在那里,卻覺得好似有人在暗中看著她。是九全嗎?
她總會有這般奇怪的想法,自她入了川國,便總有被人跟蹤的感覺。
她不想同梵子琛講,他近來脆弱頹廢,說與不說又有何異?
她回了自己房里,把玩著川國里的小玩意兒。
“怎么突然來了?”梵子琛將她領(lǐng)進房里,為她倒著茶。
“聽聞梵子黎的事……有些擔(dān)心你?!?p> 手抖,茶灑,微涼。
他苦笑:“無需擔(dān)心我?!?p> 沐靈從后擁著他,輕聲道:“我知道你難過,我也是!”
梵子琛僵在那,疲憊的連眼簾舒卷都顯得緩慢。
他握著腰前疊起的雙手,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沒事的……”
梵子琛又覺得渾身翻涌的疼了,細(xì)針密密麻麻,似是扎在神經(jīng)上。
他轉(zhuǎn)身,扶著沐靈的雙肩:“阿嬤總跟我念叨想你,你去瞧瞧她吧。順便讓她為你將房間規(guī)整規(guī)整?!?p> 沐靈眼中帶淚,看不清眼前人額頭細(xì)汗。待她眨眼落淚時,梵子琛已松開她走到了書架前:“我近來諸事繁多,怕是不能陪你了。”
沐靈覺得他怪異,卻又說不出來:“唔……沒事!我去找阿嬤便是。”
她轉(zhuǎn)身出門,梵子琛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