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牛排店出來,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了。孟小白偷偷摸了摸衣服底下圓滾滾的肚皮,回想沈木凡付款的時候,豪氣云天地拿了張銀行卡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刷卡結(jié)賬,果然是土豪??!
再想想自己,每周的生活費都是跟家里伸手拿的,哪有什么閑錢?
聽說銀行卡里少說也要放個三五百的,她太窮了,身上有個三五十就不錯了,連銀行卡都省了。
然而,她現(xiàn)在更應該關心的是怎么回去的問題,天色漸暗,她又吃撐了,坐車怕暈車會吐,步行得有人帶路……
于是,她打著商量的語氣問:“我們可不可以,不坐車回去?”
“怎么了?”
“吃太撐了,不能坐車?!?p> “那……走路回去?”沈木凡想的是,剛好兩人可以一起散步。
“好呀好呀!”小白暗暗竊喜,心想,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沈木凡這么善解人意呢?
……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孟小白發(fā)誓,她寧愿暈車回去吐一場,也絕不跟沈木凡一起走路回學校,太煎熬了!有時候,小白也覺得不可思議,她一個人到處跑,一直順順利利的,可為什么在沈木凡面前,她連過個公路都能出錯。
當時,兩人一起站在路邊等紅燈,等紅燈的人很多,孟小白剛好低著頭心不在焉,前面的人邁開腳步走了出去,她下意識就抬腳跟了出去。然而當她抬頭,一眼就看到了公路對面亮著紅燈,才意識到原來前面的人是闖紅燈去了。她趕緊老實地后退了一步,拐角處剛好一輛汽車飛馳而來,她嚇了一跳加快后退的腳步,身后不知是誰在同一時刻猛地拽了她一把,腳步踉蹌,最后被人扶住才算站穩(wěn)。
與此同時,前方的公路上傳來汽車刺耳的剎車聲和人類發(fā)出的撕心裂肺的驚恐的尖叫聲……在她之前闖紅燈的路人被那輛車撞了。
她站穩(wěn)之后立刻抬起頭說“謝謝”,卻看到沈木凡黑著一張臉,怒氣沖沖地吼她:“孟小白!你是白癡嗎?”
她被罵得有些懵,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遇到人發(fā)這么大的火了,然而他盛怒之下的擔憂那么明顯,讓她鼻子忍不住發(fā)酸,好像,連她的父母也不曾如此為她擔心過,不過以前也沒遇到過什么危險,還真是不巧……
身后又傳來了受傷人員的哀嚎,她下意識就要轉(zhuǎn)過頭去看,沈木凡卻立刻用手蓋住她的眼睛,聲音緊繃:“不要看!那個人血流了一地,看了會做噩夢的。不過,應該沒有生命危險?!?p> 其實沒那么嚴重,沈木凡只是想嚇唬她,誰知她竟然真的乖乖聽話沒有再回頭,這讓他頗為意外,甚為滿意。
實際上,那個路人流血并不多,但骨折是免不了的,因為他的腿以一種怪異的方式扭曲著。好在那個肇事司機處事還算冷靜,第一時間撥打了120,還立刻下車去查看那個路人的傷勢。很快,附近的交警就趕了過來。
沈木凡心有余悸,將孟小白緊緊地護在懷里,萬幸!她沒事!
孟小白自從懂事起就是被放養(yǎng)長大的,衣食住行,幾乎都是靠自己解決,父母為了生計在外奔波,每天都早出晚歸,她從小就只能自己跑出去玩。農(nóng)家的孩子大都皮實,磕了碰了是常事,爬起來拍拍塵土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小時候過馬路,也不過是媽媽帶過她幾回,她就自己在車水馬龍的公路上來回穿梭了。像過馬路不小心這種事情,她小時候其實遇到過很多次,大概是運氣好吧,好幾次都是差一點兒碰到車,好在每次都是有驚無險,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了。
不過,小時候的農(nóng)村,馬路上更多的是自行車,危險自然小一些。在滿路都是汽車的今天,過馬路這種事,是一次險也不能冒的。
須知,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
孟小白胡思亂想著,不敢去看沈木凡,他為她擔憂至此,比她自己還要上心,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他那么冷清的一個人卻為了她勃然大怒,一路上緊緊牽著她的手將她護在身后,雖然臉色臭得可以跟臭豆腐媲美——“香”飄十里。
這種被人捧在手心里疼著護著的經(jīng)歷,除了久遠到模糊的兒時記憶,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體驗過了。一顆心變得酸酸軟軟的,酸到了鼻子眼睛里,連眼眶也隱隱發(fā)著燙。
離家后的她,獨立堅強,所有事都靠自己,早已習慣了一個人面對所有的一切??山裉?,卻跑來一個人,牽起她的手將她護在了身后。
就像是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人,忽然間遇到了冒著熱氣的溫泉,她只想一頭扎進去,在暖洋洋的水里痛痛快快地暖一暖自己。
天啊!她愣愣地想,好想撲過去抱他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很暖,手心傳來的溫度太過滾燙,她本能地瑟縮回來,卻被他抓得越緊,掙扎無果,她只好任他牽著。
可該死的是,想抱他的心情越發(fā)強烈了,她只好拼命忍著。聽說,肢體接觸有助于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激發(fā),所以,他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牽她的手?沈木凡,再不放手的話,姐姐可能會獸性大發(fā)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小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去,以此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她跟在他的后方,仰起頭,他的側(cè)臉神情冷峻,嘴角的唇線緊緊抿著,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唯有抓著她的手勁,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忍著胸中的悸動,她輕輕拉扯他的手,軟著聲音跟他低頭認錯:“沈木凡,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他微不可查握緊了她的手,立即又放松下來,仿佛只是小白的錯覺。還沒等小白進一步思考,他飽含威壓的聲音就落在了耳邊:“錯哪兒了?”
她低著頭,回答道:“沒有看紅綠燈?!?p> 他顯然并不滿意,又問:“還有呢?”
“還有?”她茫然地抬頭看他,一時想不出自己還犯了什么錯。
“為什么沒看紅綠燈?”他出言提醒。
“哦哦……還有就是,走路時要專心看路,不能胡思亂想。”一說到胡思亂想……剛剛困擾她的心事又重新涌上心頭。遭遇了那樣的橫禍當前,此刻跟他牽著手,心底那股子難言的沖動再次被勾出來,愈演愈烈,和想抱他的心情融到了一起。
她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又或者,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怎么了,卻不敢承認。
“學??斓搅?,我先進去了。”她忽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敢再深想有關沈木凡的任何事,垂著頭,腳步慌亂地離開。
沈木凡看著她幾乎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立刻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拽到了路邊靠墻的位置,直接壁咚,咬牙質(zhì)問她:“孟小白,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嗎?”
后背撞上墻的時候,是有些痛的,然而眼前忽然放大的俊臉,讓她無暇顧及那點子微弱的疼痛感。她別過臉,聲音弱弱的,很沒底氣地解釋:“那個,學校里這個點已經(jīng)沒車了,而且,這里不是公路,而且,我有很小心的?!?p> 他看著她目光躲閃的樣子,心知今天不幫她把心中所想理清楚,她大概還會心緒不寧地走在路上亂晃,想到這里,他咬牙切齒起來,簡直恨不得把她綁在身邊。
可惜,他不能。
他只能冷靜下來,幫她捋清楚:“所以,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夜幕已經(jīng)降臨,只有微弱的路燈照明,她此刻被他圈在懷里,雙手抵著身后的墻,才不至于站不穩(wěn)。
放假后的學校安靜異常,幾乎完全不見有其他人影。
四周寂靜無聲,她張了張嘴,在他盛怒的容顏下,努力了許久卻不知該說什么,她要怎么告訴他,自己現(xiàn)在滿腦子胡思亂想的全是他?
而且……他再靠她這么近,她可就真的控制不住撲過去抱他了!
他自然對她的小心思毫不在意,甚至還故意靠近了幾分,雙手捏上她的肩膀,手上一點一點加重了力道,直到她疼得叫出了聲。
疼痛感是孟小白的死穴,她一向,最怕疼,不論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肩膀上傳來的早已超出忍受范圍的疼痛讓她的理智失去了控制,無意識地脫口而出:“應該是我問你想怎樣才對吧?明明是你……是你先變得很奇怪,我才變得這么奇怪的!是你!”是誰允許你,突然對我那么好的?
小白突如其來的控訴,像是一道清風,將沈木凡滿心的煩躁吹散,清涼舒爽。
他忍不住期待起來,柔聲哄著她:“孟小白,你再說一遍。”
盛怒之下,她沒發(fā)現(xiàn)他的變化,梗著脖子氣憤道:“說就說!明明是你讓我胡思亂想的,而且,你現(xiàn)在還捏我……”她任他捏著肩,有些痛,卻倔強地不躲不閃,反而目光直直地看進他的眼里,委屈且充滿控訴。
沈木凡立刻松了手,一時竟不知兩只手該往哪里放,只好舉在半空中做投降狀。期待的心情如此強烈,卻又不安,他沒料到,不過是探聽她的心意如何而已,竟已經(jīng)讓他緊張至此?
若是換了從前,他何曾在意過旁人的什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