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三十撇嘴,她對她最深的記憶都是八九歲的左右,想不到嚴初一小時候的膽子這么小。
“不端沒飯吃,你端不端?”
看她還要再說,趙桂英拽了她的耳朵拉著就走。
嚴家的房子都是石頭壘起來的,他們家那間最小最偏的,緊緊挨著茅坑,嚴三十小時候的記憶都是飄蕩在這股味道里的。
趙桂英坐下,平視倆閨女。
大閨女乖乖巧巧的跟平時沒啥不同,小閨女明顯有問題,就瞧她那眼神,東看西瞟的根本定不下來。
她倒沒多想,只以為這丫頭是看了中午那出跟她學著了。
“學點啥不好跟我學潑,真要較真隨時拉你去跪祠堂你信不?”
嚴三十嗤笑一聲:“騙子?!?p> 那模樣氣的趙桂英操起掃把就想打她。
“你就是騙子!丫頭片子根本不讓進祠堂!”
趙桂英右手揚在半空中,沒打下來。沒別的,她被這孩子給驚著了!
她這才注意到,小閨女說話太溜,根本不像三歲多的樣子。
不說遠的,就昨天還哭了兩場,都是讓她祖奶給嚇的。
“你叫啥?”
“嚴三十啊,我爹叫嚴鐵生,我娘叫趙桂英?!眹廊芟訔夁@個名字,據(jù)后來她娘說的,之所以讓她叫三十是不想再接著生初三初四初五。
趙桂英面色很凝重。小閨女不但口齒清晰,名字也沒說錯,可是在嚴家很少有人正經(jīng)喊她的名字!她是從哪兒聽來的?
她仔細把她打量個遍,確實是她閨女,那……
嚴三十被她盯得直發(fā)怵,她不顧她姐的阻攔,硬是把她姐推到門外,掩上門,張口對趙桂英說一大堆驚世駭俗的東西。
然而,她多余的記憶只持續(xù)到六八年。
趙桂英內(nèi)心一片凄涼,她小閨女只活了二十一歲?
“那,你姐呢?”
“不知道?!眹廊樕艹簦幌胩岬剿?,在她十八歲出嫁過后她們就再沒見過。
重來一次,她不想再過的那么苦,可是她現(xiàn)在的年齡沒辦法改變?nèi)魏问?,只能選擇把事情說出來讓趙桂英做選擇。
嚴三十猶豫了下,開口賣慘。
哪怕她嘴里一點水份沒摻,也聽得趙桂英心口直抽抽,想伸手抱抱閨女,又想起她說的話,她爹是個酒鬼,她娘改嫁……
“我……真的改嫁了?”
嚴三十翻了白眼又跟她細說一遍,其實她知道的不多,可是這不妨礙她想象,要是不能過好日子她干啥要改嫁?
一大堆話說出來只有開頭兩句是真的,趙桂英信了。
”是我對不住你?!?p> 說完,她抱著嚴三十就哭。
嚴三十覺得眼睛有點潤,抬手一抹,眼淚?
*
嚴初一蹲在門口,時不時的扭頭看一眼,聽見里面有動靜就趴在門縫里看,只看到她娘跟妹妹都在哭,她使勁兒推門,門從里面鎖了。
又等了一陣兒,門開了。
她站起來活動兩下腿,走到趙桂英身邊,糯糯的喊了聲娘。
趙桂英腦子很亂,事情很多,沒空關注大閨女,先前小閨女說他們會因為這次的事被分出去,還要被全村的人排擠。
她怎么都想都想不透怎么得來的這個結果,村長明明說的會站她這邊,而且這趟出海攏共也就牽扯二十來戶……
這中間到底會發(fā)生些啥,趙桂英是想的頭痛都想不出結果,抬頭看看天色,她還得再去一趟坎老七那邊。
她一走,屋里就剩兩個小女娃。
嚴初一悄聲無息地朝著妹妹靠過去。
嚴三十不是很想理她,不過,她們倆都還沒有吃飯。
“姐,我餓。”
是真的餓,所以眼神很真摯。
嚴初一咬著唇不說話,早先她們還在屋里哭的時候她就看見他們在收桌子,現(xiàn)在連碗都洗好了。
嚴三十見指望不上,獨自一個人走出去。
嚴初一怕她吃虧,連忙跟上去。
姐妹倆走到廚房里一看,果然啥都沒剩,到處都收的干干凈凈。
“怎么,你倆餓了?”
嚴初一回頭,是大伯娘。
她倚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手里拿著兩個烤番薯,朝她們伸了伸:“要吃嗎?可香著呢?!?p> 嚴初一還在猶豫,嚴三十已經(jīng)把烤番薯接了下來。
“謝謝大伯娘?!?p> 嚴三十死的時候這位大伯娘還活的好好的,日子甭提過的有多好,長相也沒多大變化,就是比著十來年后話要少些。
倆番薯也不是白給的,王妮兒自然是奔著打探消息來的。
“你娘回屋了沒打你?”
當她的面兒,嚴三十不敢太張揚,小聲說:“不打。”
王妮兒蹙眉,趙桂英到底想干點啥?
以前不聲不響的,現(xiàn)在突然冒出頭來,公公也是,啥都不說,盡讓他們猜,他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能猜著個啥!
三五歲的小孩子,只一個番薯下肚就撐的不行。
王妮兒問的再仔細也沒得到其他的消息,扭著腰走人。
只不過,小丫頭沒挨打的消息轉眼就傳到老太太的耳朵里,想起隱隱作痛的兩巴掌,她扭頭就在兒子的面前上眼藥。
目送王妮兒走遠,嚴三十摸摸有點撐的肚子,跟她姐說:“姐,我想吃酸果子……”
嚴初一眼睛猛的一亮,連連點頭:“我這就給你摘去!”
酸果子遍山都是,之所以叫酸果子就是因為它酸的倒牙,是以,隨便爬個小坡就能摘到不老少。
只是沒想到嚴初一剛出門沒多久,本來還有點亮度的天空就變得烏云密布,銀蛇在其中一閃一閃,隨時都能打下來的樣子。
她抬頭望望天,得跑快點,不然過一會兒就啥都看不見了!
*
趙桂英拿著番薯回到家,只看見小閨女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她輕輕把她搖起來:“三十,醒醒,起來吃東西了?!?p> 嚴三十坐起來揉揉眼睛,看著她娘手里的水煮番薯,沒多大興趣,就要倒回去繼續(xù)睡的時候聽見她娘問她:“你姐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嚴三十回憶了下,嘟囔著說:“摘酸果子去了?!?p> 此時恰巧響起一道巨雷,把整個天空都霹亮了,打的嚴三十心底直發(fā)顫。
“酸果子?這個鬼天氣她摘個啥酸果子!”趙桂英把番薯放下,拿起掛在門后邊的蓑衣就要出門,關上門之前還不放心的囑咐她:“你好好在家呆著,別到處跑?!?p> 嚴三十愣愣的點頭,她應該是躲到哪里去才沒有回來的吧?
對,一定是這樣的,就她那個老鼠膽兒,一定是躲起來了才沒來的急回來!娘一定很快找到她,她們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倒回床上,閉上眼眼繼續(xù)睡,只怪腦子太清醒,怎么都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