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訪(1)
女鬼輕輕一嘆,收回手,垂下了蓋頭:“啊,我差點忘了,我的頭已經不見了。風臨城刺不中我們金魚族人長在胸腔正中央的心臟,干脆把我們的頭全都砍了下來。宸兒,你瞧不見我的臉啦。可如果瞧見了,還會認我么?”
盤臥在玄宸脖子上的蜴探出腦袋的一角,小心翼翼往外頭瞧著,眼珠都不轉一下。
血是冰的,是腥味的。星辰塔主不著情感的眸子里的冰開始出現(xiàn)裂痕。
“你小時候都是怎么叫我來著?我是誰來著?”紅衣女子聲淚俱下,周圍血紅色的薄霧已經將玄宸徹底籠罩。剎那間,紅蓋頭下發(fā)出了亂石山數十個不同的鬼聲音:“宸兒,宸兒,我的乖宸兒?!?p> 它們的聲音好輕柔,勾起了玄宸遙遠的回憶,不知不覺間將她囚禁在了軟如棉花的魔爪之中。對于一個打小失去所有親人,終身囚禁星辰塔為人所用的孩子來說,這一聲聲呼喚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即。時隔多年,再次聽到熟悉的口吻,玄宸仍舊定力不足,越發(fā)恍惚,居然就此呆滯在紅衣女鬼的手下,做了俘虜。
“我娘呢?”玄宸低下了頭,壓抑著喉嚨里的嗚咽,問。
女鬼當真跟個長輩一樣疼愛她,其實就這兩個字,便聽出了玄宸的動搖,步步深入,步步誘惑,圈套早已設下,就等玄宸來鉆:“你娘沒來,她暫時來不了,除了我之外,他們都尚未蘇醒。我先看看你還好不好?!?p> 玄宸把臉埋進雙手,嗚嗚似在哭泣。
“對了,這就對了,我的好宸兒。本來就是一家人,我怎么會害你呢?來,到我這兒來。你小的時候,跟我叫什么來著?”
“小姨。”
她的手可真溫暖。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嗎?
“宸兒,我來告訴你一個辦法,能讓你娘和族人們復活。他們十年都沒見到小寶貝兒,可想的要命。你想想,我們一家人,所有人,重新聚在一起,在金烏神曾經涉足的土地上幸福生活,再也不分開……”
“要怎么做?”
“我們東海金魚族承襲的是金烏神無窮法力,如果能踏進金烏神的領地,我們都會復活,你就可以見到你娘了。我們自祖地啟程,在海上飄了近一年的時間才來到風臨,要說把我們的尸骨全部送回金烏神的領土,也太為難你。”女鬼一邊說,一邊幽幽嘆氣,好像真心設身處地為玄宸著想。
“還有什么辦法?”
“當然有呀,”紅嫁衣女聲音越來越激動,“風臨城不就是金烏神在夏源之地上第一片、也是唯一一片領地嗎?你把我們的尸骨帶進城里來,神澤所照之處,永無陰暗和死亡。到時候呀,你娘就會活過來,我也活過來,我們大家伙兒還能相聚,宸兒你不想看到自家人團圓嗎?”
幻境描繪的太過美好,玄宸眼里掛著淚珠,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還是十年前整日求抱的小女娃。
深深吸了一口氣,玄宸決定坦然承認:“我怎么會不想你,小姨,我也想娘。你……你能抱抱我么?”
“乖孩子,你小時候最喜歡叫我抱。來,小姨抱。”紅衣女鬼歡喜地輕笑一聲,就像侄女小時候抱她那樣,張開溫暖的雙臂去迎接。
她無形的手撫上玄宸冰冷的臉頰,細皮嫩肉,根本不像是在土壤中埋葬十年之久的模樣??墒?,這破土而出的鬼難道該有有體溫嗎?那為何相比之下,星辰塔主這個大活人渾身冰冷,反倒更像是死掉了的尸體。
冷不丁窩在脖子上的蜥蜴尾巴一動,爪子緊緊摳住她后腦勺。玄宸頭皮發(fā)麻,渾身打個寒戰(zhàn),眸子瞬間清醒,冷不丁想起占卜結果的四個字“百虺入城”。
看來說的就是亂石山百鬼了。
黑衣女子一把將那女鬼推開,順利逃脫了魔障圈套。
紅嫁衣女鬼沒有溫度的溫柔手,原本幻覺破除之后,出現(xiàn)在玄宸面前的居然是一副骷髏掌骨,白皙的指節(jié)靈活又僵硬地移動著。
蜥蜴動的慢一秒鐘,玄宸的喉嚨很可能被女鬼無皮肉的骨爪捏碎在溫柔的回憶中。
哪里存在生離死別的親人打破陰陽相見的神情問候???
玄宸振作了萎靡的精神,這時候,雙方還沒真正較量法力,斗的是心理戰(zhàn),她不能輕易屈服。
“小姨,你想殺了我?!北涞穆曇糸_了口,如女鬼所愿,叫出了至親之人之間的稱呼,可又如何呢?十年來,身在星辰塔的她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守護風臨城,阻止惡鬼爬出地獄騷擾人世。她現(xiàn)在清晰記起自己的使命。
紅色霧氣很快散去,鬼的“體溫”連帶周圍空氣更加冰冷。慘慘哭泣如杜鵑啼血,周圍陰風陣陣,女鬼哭嚎,打出最后的感情牌:“嗚嗚……宸兒,你怎么不認我,我好傷心?!?p> 同樣的障眼法怎么可能屢次有效,利用人類脆弱的情感達成邪惡的目的,紅嫁衣女鬼迷惑人的把戲已經被識破。
玄宸心硬如鐵石,任憑女鬼哭到天荒地老,都不為所動——即使,她的不為所動在渴求復仇者、那些死去的親人的眼里,可以稱作無情背叛,不過為了風臨城,為了完成神賜的使命,玄宸必須走下去,這就意味著——
星辰塔主手掌低翻,暗中準備趁女鬼不防備時一掌把她打碎。不料女鬼也留了一個心眼兒,親情的面具已經撕破,玄宸的意圖還不容易猜透?金魚族女首長活著的時候是個聰明伶俐美麗女子,死了變成深謀算計的惡鬼,怎么可能在此時此地輕易認輸?
紅嫁衣女鬼在玄宸未出掌之前敏捷躲避開,就好像水中滑溜的魚脫手一般。
徹底輸掉過招的玄宸狼狽地撲了個空,手掌被鬼風狠狠割傷。
“哈哈哈哈?!奔t衣女鬼漂浮在距離玄宸三尺之遠的距離,“你一定在想,一只女鬼已經很難對付,更別說族人的魂魄化為惡靈群起而攻之,能滅一個是一個,第一個就滅我對吧?”紅嫁衣女一針見血,聲音尖銳地控訴。動情流淚的親情戲碼沒有必要再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