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哪?”
一開口,陳朔就呆住了,這說話的感覺和平時完全不同。或許不會有人注意,說話的時候最能聽清楚聲音的應(yīng)該是自己,聲音的一部分通過身體為介質(zhì)直接傳到耳膜,在沒有太大干擾的情況下,自身比別人聽得更清楚。何況說話本身就是大腦下達(dá)的指令,不用聽到也最明白其中的意思??墒沁@一刻,當(dāng)陳朔開口的時候,他完全聽不到自己在說什么,甚至思維的反應(yīng)也變得緩慢,就像這句話根本不是出自他口。
正在驚駭中的陳朔忽然感覺身子一輕,瞬間失去了所有感官。下一刻……也可能是許久之后,他被大量不知名的黑色物體包圍。至于黑色,也是一種微妙的感覺。那些東西就像無數(shù)吞噬靈魂的漩渦,不計次數(shù)地穿過少年身體。每一次都帶有一些什么,不斷填充進(jìn)新的內(nèi)容。
陳朔陷入不斷被抽空又填滿、再被抽空的輪回里,感覺過去了無數(shù)萬年,連靈魂都開始腐朽,最終消散在虛空中,不留任何痕跡,連存在本身也被瓦解。
就在一切即將消失的時候,無盡黑暗深處亮起一個光點,那是放在任何地方都不足以引起絲毫注意的微弱一瞥,卻在這絕對黑暗中那樣耀眼奪目。陳朔拼盡全力,終于抓住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絲光亮。一下瞬間,他站在喧囂的城市里,往來人群從他身邊走過,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下意識的,陳朔舉頭望天,看到正午的太陽扭曲閃爍了幾下,顯得很不真實,就像磨損的老舊錄像帶,畫質(zhì)扭曲變形。然而就在這一陣閃爍后,城市里的人都陷入瘋狂,他們無法抑制地開始摧殘自己的身體,就像重度精神分裂癥患者,認(rèn)為自己被這個身體牢籠關(guān)了起來,正在努力擺脫它的束縛。
陳朔看得觸目驚心,這一幕畫面是如此熟悉,是他永遠(yuǎn)不愿再度回憶的噩夢。眼前的場景與腦海里的記憶混為一談,眼前明明都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可不知何時,他們都變成了熟悉的人——父母、鄰居、朋友、同學(xué)、有過幾面之緣留下些許印象的人,他們都在興奮而痛苦地摧殘各自的身體。
陳朔五內(nèi)俱焚,他想要哀嚎,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個支離破碎,他們的身體殘破不堪,但哪怕失去了行動能力,他們也在想方設(shè)法不遺余力地破壞自己。少年隱約感覺到,一個個恐怖的東西正從他們身體里蘇醒,一點點靠近這個世界的表面。
“……”
無聲的悲鳴中,陳朔被一團(tuán)黑色物質(zhì)包圍。不僅是他,周圍許多人也陷入黑暗的包圍中。這些人在一團(tuán)漆黑中逐漸安分下來,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少年知道,那些不再動彈的已經(jīng)死了,可是他還可以動,還可以拼盡全力掙扎,一次又一次嘗試著爬出黑暗的籠罩。
這次的黑暗不是徹底的絕望,黑暗中不停穿過一些模糊的影像和嘈雜的聲音。在不可勝數(shù)的雜亂畫面中,陳朔看到一個纖弱的背影,舉起雙手面向太陽,仿佛在擁抱整個世界。莫名的,陳朔感覺這個身影在拯救所有人,可他的身影還是變得愈加模糊,最終同樣被黑暗包圍。
又是一輪不知?dú)q月的黑暗時代,一群可以融入黑暗的不定形生命體慢慢出現(xiàn),繁衍壯大,帶著其他生命形態(tài)穿越虛空,在一個個星球表面著陸,進(jìn)化成奇形怪狀的生物,走進(jìn)各種各樣的文明。最后,這些文明離開母星,開始新的星際漂移。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意識,陳朔感覺身為“我”存在感變得非常薄弱。又不知過了多久,這些信息又一股腦全消失不見,就像從未出現(xiàn)過??墒巧倌曛?,那絕非幻覺,一些想不通的事牽動著他的心,讓飽經(jīng)毀滅與重生,再到無限可能的沉靜靈魂再次躁動起來。
陳朔只感到一道火焰貫穿全身,一股暴躁充斥胸膛,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手舞足蹈地掙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用盡全身力氣沖出黑暗的包圍。
一瞬間,陳朔恢復(fù)了呼吸功能,一切行動變得無比輕松,所有感官回到他的身上,并且從未感受過如此刻這般的敏銳與自由。
周圍重新明亮起來的一剎那,少年便看到周圍都是巖石,他正在虛空中不斷上升,屈起雙臂輕輕按住頭頂上的巖石,減緩撞上去的沖擊力,周圍的事物盡收眼底,對身體的控制前所未有的細(xì)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轉(zhuǎn)過身,看到山姆大爺站在下方幾百米處的一塊凸起的巖石上,正抬頭看著自己,那個地方,那個人,不算記憶的一些東西被敏銳的反應(yīng)在腦海中。陳朔嘴角彎起,剛剛就是那個老頭把自己推了下去。
推下去——下方——陳朔瞳孔驟縮,那是唯一看不到的地方,無盡黑暗的深淵!
下一瞬間,不到半秒的下一刻,陳朔出現(xiàn)在山姆身旁,鼓足勇氣下定決心俯視下方那不知深幾許,眺望遠(yuǎn)處亦不知邊際的黑暗深淵。只一瞬間,少年就感到靈魂差點脫離身體而去,驚駭?shù)厝硪宦?,很想抓住點什么,于是雙手用力。
左手傳來的是一個硬物,陳朔知道那是紅魚吊墜,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握在手心。右手的觸感是一件更加趁手的事物,少年記得這是逃離黑暗深淵之前抓住的“稻草”。抬起右手,映入眼簾的是一把不長不短的直刀,有些類似后世的唐刀,只是眼前這把刀通體漆黑,刀刃與刀柄嚴(yán)絲合縫渾然天成,絲毫不見刻意裝飾或手工雕琢的痕跡。這把刀無論外形和手感,以及它將存在的意義都非常契合陳朔心意。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說道。
“原來這就是山中老人的職責(zé),難怪宇文適說只有來這里親身經(jīng)歷才知道來龍去脈?!?p> 山姆依然抬著頭,看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
“我?guī)е鴱倪@里得到的答案,走遍世界各地,證實這一切的真?zhèn)巍H缓蠡氐竭@里,建立鷲巢,足足準(zhǔn)備了五十年?!?p> 陳朔嘆息。
“以您的能力,難道時至今日也無法攻破關(guān)中魂陣與魂樞?”
老人苦笑搖頭。
“靈魂力場太強(qiáng)大了,物理規(guī)則的禁錮讓我無法使用那些武器。”
“就是這深淵讓附近的靈魂力場變得稀薄嗎?”
山姆點頭。
“你應(yīng)該明白了,靈魂越強(qiáng)大,世界越危險。過分使用魂力,只會加速物質(zhì)世界的崩潰。而且,更重要的是,可能會招來星空深處的強(qiáng)大敵人?!?p> 老頭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我只能在這里守住最后的防線,真正的力量在你們手中?!?p> 陳朔思索片刻,繼續(xù)問道。
“我們能承受這樣的洗禮,是因為在穿越的時候經(jīng)歷過同樣的考驗?”
“沒錯,只有穿越而來的人,能臨近深淵?!?p> 陳朔忌憚地瞥了一眼腳下的無盡黑暗。
“它的目的是什么?”
“物質(zhì)生物是它生存的宿主,每一個生物體內(nèi)部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這種東西,只是數(shù)量太少,幾乎不存在。只是當(dāng)物質(zhì)生命體從根本上崩潰之際,它才會出來自救?!?p> 少年聯(lián)想到生物寄生關(guān)系,只是這些東西的寄生更加徹底,他們直接依附于生命形態(tài)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