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蘇木看了看窗外,雨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痕跡,只好起身換了件衣服做起飯來。也像是為了映襯心情,蘇木買的苦瓜顏色都綠得很。蘇木把苦瓜切開,挖去瓤,左一刀右一刀地削了起來。薄薄的苦瓜泡在水里,連空氣都有了微苦的氣息。蘇木喜歡把所有的菜都準(zhǔn)備好了再開始做菜,一條小小的魚,蘇木也把它洗凈,開花刀腌漬入味了,色彩鮮艷的甜椒、西紅柿和蔥蒜像是為冬季添色彩般被碼在了盤子里。蘇木把魚下鍋煎至兩面金黃,色彩調(diào)料下鍋隨意一炒淋在上面就把所有的不快樂都趕跑了。
蘇木嘗了嘗自己做的紅燒魚,其實味道和以前在“回憶餐館”以及后來的“江南飯店”味道真的差不多,只是再也不會有那時吃飯時的心情罷了。蘇木在之后也一個人去過自己的高中學(xué)校,是在一個南方陰雨綿綿的春天。
蘇木撐著墨綠色的傘走在只剩下回憶的校園里,竹林蒼翠欲滴,高二教學(xué)樓兩的櫻花成了一片粉色煙霞,田徑場上的白楊樹在蘇木到來時用力地?fù)]下了更多的水,敲打在蘇木的傘上。站在田徑場上的蘇木突然就想到了高二的那個春天,她在學(xué)校的禁令之下明目張膽地提著一碗蛋炒飯和牛奶從沒有門衛(wèi)的田徑場進(jìn)來了,卻在高三教學(xué)樓不遠(yuǎn)處被一個陌生女人叫住了。她要蘇木將一個紅包給高三6班的廖凱飛,蘇木也不知道那個中年女人是如何確定蘇木一定會不多不少地把錢送到廖凱飛手里,只是聽見那中年女人說了句:“你就說要他注意身體,多回家看看吧?!本妥吡?。從未走進(jìn)過高三教學(xué)樓的蘇木只好硬著頭皮,推開了四樓高三6班的教室,問了句:“廖凱飛學(xué)長在嗎?”。高三6班的教室瞬間炸開了鍋,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對于這種無意的打擾總有太多居心叵測的猜疑和玩笑。在一片玩笑聲中,蘇木走向了最靠后邊的一個男孩,把紅包遞給他,并如復(fù)讀機(jī)一樣重復(fù)了那個中年女人的話。沒曾想他在接過紅包的同時還打開了蘇木手上的飯,開心地說道:“學(xué)妹可真貼心,知道我還沒吃午飯,給我?guī)砹私巷埖甑牡俺达?,喲還有牛奶,多謝啦?!闭f完就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一臉震驚的蘇木只好忍住盛怒,再次跑到外面給譚慧買了份面條帶了進(jìn)來。
吃著飯的蘇木想起這些美好的小插曲時,突然覺得自己做的飯菜好像有了江南飯店的味道了。雖然給廖凱飛送紅包那天的蘇木還不知道江南飯店位于何處。
蘇木在一個星期后再次跑去了四樓的高三教學(xué)樓,卻不是找廖凱飛而是去幫語文老師換拿給錯了的語文試卷。高三教學(xué)樓潔白的地板能夠清晰地映出蘇木鞋上的花紋。就在蘇木在辦公室門口轉(zhuǎn)悠時,廖凱飛看見了她,并問了句:“那位拿錯高三5班、6班試卷的同學(xué),你是幾班的呀?”蘇木回頭看見一臉奸笑的廖凱飛,正要嘲諷從頭到腳打扮得像顆西紅柿?xí)r,語文老師恰巧打開了門。蘇木只得瞪他一眼,換了卷子迅速跑回了教室。回憶如刀一般割開蘇木的過往,“5班5班,如果我當(dāng)時朝這個教室看一眼,是不是就可以早點遇見你呢?”坐在沙發(fā)上的蘇木吃晚飯后看著微信里的鉛筆素描頭像自言自語道。
有些孽緣一旦結(jié)下,就會在某些時刻讓你哭笑不得,比如說和廖凱飛的第三次相遇。
在拿完卷子的第二天中午去外面吃飯的時候,蘇木和譚慧他們經(jīng)過操場,一個籃球不偏不倚就這么滾到了蘇木腳邊。蘇木一抬頭就看到了廖凱飛那張不懷好意的笑臉,和搶走蛋炒飯那天一樣。他一把從蘇木手里拿走籃球,笑嘻嘻地說到:“小學(xué)妹,又欠你一次咯?!碧K木什么也沒說,拉著譚慧就走出了校門。在快要走到“回憶餐館”的時候,蘇木突然對譚慧說:“慧慧,我們?nèi)チ硪患绎埖暝囋嚢桑俊?p> 那是蘇木第一次去江南飯店。和“回憶餐館”差不多的裝修、價格,不大相同的是這家比較偏僻難找的飯店里,基本上只有高年級的男生。一進(jìn)去就受到了齊刷刷地注目禮,讓蘇木和譚慧趕緊低下了頭。不過讓蘇木驚喜的是,“江南飯店”的菜真的很有特色,很好吃,以致后來一定要尋找一種味道代表青春時,蘇木把它和最愛的粉并列在了一起。
在江南飯店飽足一頓后,譚慧就纏著蘇木問她是怎么知道這么一個店子的,是不是除了和梁弋許志華外還和哪個男生去過。蘇木正在想著如何解釋時,廖凱飛像一枚不合時宜的炸彈出現(xiàn)在了教室門口。他大大方方地在教室看了一圈后,徑直走向了坐在第四排靠窗的蘇木。廖凱飛毫不客氣地翻開蘇木的書,看到書上沒寫名字后,瞥見了作業(yè)本上的“蘇木”二字,笑嘻嘻地把一袋東西放在蘇木桌上,說了句:“蘇木小學(xué)妹,上次你買的蛋炒飯?zhí)贸粤耍裉靵韴蟠鹉愕牡俺达堉??!薄Uf完就抱著籃球走遠(yuǎn)了。蘇木在同學(xué)們嘰嘰喳喳地討論中打開袋子,琳瑯的全是零食,蘇木心想這是把我當(dāng)牛了么?只得一邊把零食分給了班上的同學(xué)們。蘇木低下頭收拾零食袋子的時候,卻看到了綠色作業(yè)本下好像有張白色的紙,蘇木抽出來一看,是幅漫畫作品。漫畫中的女孩子留著長頭發(fā),提著一個袋子站在教室門口。梁弋探過頭來一看就問道:“這是誰畫的,把你畫得太可愛了吧?!碧K木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蘇木也沒有想到,很多時候這些只是在生命中打個照面的人,帶來的卻是平淡中的小驚喜。不過蘇木卻只想著如果在那時如果不是遇見許志華,廖凱飛,而是能夠認(rèn)識凌霄,她一定會做一個更加上進(jìn)的人。
蘇木撐著傘看到田徑場已經(jīng)被翻新過了,那個她曾經(jīng)爬過的鐵欄桿卻還在。蘇木在高中時期,喜歡一個人爬到田徑場的房頂上,在那個她看得到整個校園,卻沒有任何人看得到她的地方,放飛所有的心事。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時候的蘇木除了擔(dān)心學(xué)習(xí)成績,還真沒有什么心事。
蘇木第二次去高中校園的時候還是一個人,站在宿舍樓下沉思了好久。五樓最中間的那間是她和這個校園最初結(jié)緣的地方,她曾在那間宿舍里結(jié)識了到目前為止最好的朋友劉麗娟。在下一層的四樓最靠邊的宿舍,蘇木只住了四天,但是住進(jìn)去的第一天譚慧就跟她說“我們兩個好像很投緣”。二樓中間的那間是承載著蘇木美好時光的盒子,在那里蘇木度過了最美的高三??粗奚針抢锶藖砣送切┰?jīng)的美好猝不及防地涌向了淚腺,蘇木突然就流下了眼淚來。
蘇木還記得曾經(jīng)許伊伊經(jīng)常跑到自己的宿舍去,說一大堆讓蘇木聽都聽不懂的東西,然后抱著蘇木偷偷地坐在宿舍陽臺上喝著菠蘿啤。晚風(fēng)吹在她倆的臉上,兩個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就那樣聽著蛙聲在陽臺上入眠。
蘇木想到如今已是兩個孩子媽媽的許伊伊,內(nèi)心深處總會有一股不肯退去的溫柔。那時候許伊伊總會和蘇木在周日的時候早早地就來到學(xué)校,然后穿越小城的大街小巷去尋找好吃的。有一次許伊伊和蘇木買了一樣的白色鞋子后,沿著一條小道走了好遠(yuǎn)好遠(yuǎn),甚至差點被景色迷得忘了回校的路。從此以后許伊伊和蘇木總是會有一些差不多的東西,留著差不多的發(fā)型。哪怕到了現(xiàn)在,許伊伊也是唯一一個和蘇木互換衣服穿的女孩。蘇木想她和許伊伊之間鬧過矛盾嗎?連那次許伊伊把蘇木和許志華在一起的消息告訴了許伊伊的媽媽,許伊伊的媽媽又告訴了蘇木的媽媽,蘇木都沒和許伊伊生過氣。倒是有一次,蘇木和許伊伊約好去買衣服,卻在出了宿舍門時,許伊伊拉上了另一個朋友,一路上都沒太在意蘇木。晚上在溜冰場的時候,蘇木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不會這個,你們好好玩吧,我先回去了。”就走了。蘇木一個人在晚上的街道上越走越難過,她回過頭看到許伊伊被一個孩子拉著快活地溜動著,眼淚就落了下來。蘇木突然就特別討厭許伊伊的那個朋友,原來友情里也是容不下第三個人的。當(dāng)晚許伊伊回去得很晚,蘇木假裝自己睡著了,沒有給許伊伊讓位置,蘇木只聽到許伊伊爬進(jìn)床里面時撞到床板的聲音。第二天蘇木都洗簌好了,許伊伊才起床,第一句話就是:“我昨晚在后面喊了你好久,你都沒理我,給你買了愛吃的酸蘿卜在床上面。”蘇木拿著酸蘿卜說了句“你快點啊別遲到了”就走了。那個時候鬧別扭是認(rèn)真的,原諒也是認(rèn)真的。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蘇木的同桌變成了譚慧。這個和蘇木一樣為友情所困的人在成為蘇木同桌后迅速地成為了蘇木的好朋友。和譚慧在一起更多的是兩個人對未來的煩憂,性格迥異又惺惺相惜的兩人,在后來又在同一座城市里互相幫持了三年。譚慧在班主任看來是打擾蘇木學(xué)習(xí)的干擾,對于蘇木來說是一扇新的窗戶,那個時候譚慧帶領(lǐng)著蘇木挑戰(zhàn)了太多蘇木平常不曾做過的事。兩個人無數(shù)次在自習(xí)課上躲在高高的書本后面,吃著零食,互相為不堪入目的數(shù)學(xué)成績而難過。
對于譚慧,蘇木更多的回憶是和許志華梁弋一起打包的。自從他們坐到一塊后,四個人的日子都不再單調(diào),像四艘風(fēng)雨中的小船攜手度過迷霧茫茫。許志華在有一次挑戰(zhàn)了班主任的權(quán)威,起因是班主任覺得他和譚慧影響了蘇木與梁弋的學(xué)習(xí)。許志華聽完之后就畫了一張四個人的漫畫貼在了教室的墻上,還在旁邊畫了個假開關(guān),譚慧對這個行為是拍手叫好。年輕的心總是用盡各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法來表達(dá)內(nèi)心。更為難得的是各科任教師反而認(rèn)為畫得很有趣,從而讓四人逃脫了被談話的懲罰。在蘇木剛和許志華分開的那段日子,若無其事的蘇木總會搭乘很久的公交去到譚慧的學(xué)校,哪怕什么也不說蘇木也不會那么難受了。這個青春時代和愛情捆綁在一起的朋友,在愛情土崩瓦解后,和譚慧在后來的時光中走散仿佛也成了必然?;丶亦l(xiāng)結(jié)婚生子的譚慧和日漸忙碌的蘇木交集最終僅限于每年生日的問候。
關(guān)于高中的故事,就像藕絲,一扯就會牽連而出更多的人和事。蘇木拿著一本書走向了懶人沙發(fā)。沙發(fā)隨蘇木的坐姿呈現(xiàn)不同的形狀,但是生活呢?會因你而成為隨心所欲的形狀嗎?外面時而響起的爆竹聲提醒著蘇木年底的到來,蘇木打開了手機(jī)看到了劉麗娟發(fā)來的短信:“什么時候有空見一面?”。
一個月前還和蘇木同在一個城市的劉麗娟,算是蘇木對那座城市里唯一的掛念。蘇木來到這個小鎮(zhèn)上沒有告訴劉麗娟。這樣的不告而別,蘇木還不知道如何告訴劉麗娟離開的原因,只好回了句:“今年想去廣州體會年味”。蘇木看了下外面,過年的氣息越來越濃了,只好站起身來把家里又重新收拾了一下,看上去總算有點不一樣了。
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店里明顯地忙了起來。蘇木點單、上菜……像個陀螺一樣轉(zhuǎn)個不停。到了下午3點吃中飯時,蘇木的黑色工作服已經(jīng)濕透了。吃飯的時候,華叔說了句:“蘇木,還撐得住吧?這到了年底啊,大都市的人都來小鎮(zhèn)上體會年味了,我們得忙活起來咯?!?,蘇木自然也知道,大都市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就只有在年底的時候,才有理由給操勞了一年的自己一個花錢的機(jī)會。這種有特色又不太出名的小鎮(zhèn)自然成了首選。不過讓蘇木沒想到的是,他們剛吃完中飯不久,店里居然來了一對外國夫婦,兩人和負(fù)責(zé)酒水的阿祥的談話聲把蘇木吸引了出來。阿祥一看到蘇木就扔出了求救的眼神,蘇木只好憑著自己高中的英語知識和他們進(jìn)行了交流,最后才得知夫妻倆只是想要一份面包和啤酒打包而已。在送走外籍夫婦后,華叔叫住了蘇木。“蘇木啊,今年過年有什么打算沒有啊?”華叔倒是直爽,開門見山?!耙菦]有呢,就幫華叔幾天好了。要是不方便呢也沒關(guān)系的啦。”蘇木想著過年幾天也沒什么事,上班也沒關(guān)系,于是就答應(yīng)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