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這時候,他心里的仇恨就會又增加一分,心里的痛也會增加一分。
他想要報仇,也有報仇的能力,不過冥冥中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阻止著他。
那是超乎自然的力量。
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疼痛。
那是讓他又愛又恨的蠱。
可是這蠱,到底對他是怎么樣的感情呢?
“不可能。先帝明明都告訴我他們已經(jīng)夭折了,再說先帝把他們放在我身邊算什么?那江家二郎,我也是看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可是有爹有娘,就住在龍京的西巷,他們爹我也見過,是個做竹篾的竹匠,他們娘是繡娘…”
赫連邕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說著說著,她自己都不信了,眼淚就像散落的珍珠一樣,從眼眶中掉出來,捂著臉哭出聲來。
“他為何要這樣做?他真恨我?可是當初也是他囑意我這樣做的…”
哭著哭著,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睜開眼睛瞪著他。
“驅(qū)惡寺的火是你放的?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赫連邕聽了勾唇一笑,冷風(fēng)吹過嘴角,似乎留下一分涼意。
“以及之道,還施彼身,這不是繼母您教我的嗎?”
“更何況當初母親她什么事也沒有做,就被您送了一杯鴆酒,所以您看,我再說我的手段還沒有達到您的千萬分之一呢。”
娟娣聽了不知道什么感受,定定地看著眼前這人的臉出神。
雖然這十幾年來都以為自己的兩個孩子已經(jīng)在那個夏天死掉了,但是還是有時候還是會想象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現(xiàn)在的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子。
先帝也許會看在他們倆的面子上,多來自己的宮里坐一坐,也不會直到五年后才有了疇言…
看到她臉上復(fù)雜的表情,赫連邕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解開她的穴位,拍了拍手上的塵灰,臉上還是笑著,像看好戲一樣的對她說道。
“走吧,我?guī)ツ阋娨娔侨恕!?p> 娟娣還在掙扎著,赫連邕可不管這些,臉色一變,直接惡狠狠而大力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拉走了。
“娟娣,別給臉不要臉,待會兒你想哭都哭不出來。”
二人同乘一馬,赫連邕坐在前面,只管大力抽著馬繩,完全沒有顧及后面人的感受。
等到下馬的時候,娟娣只能勉強忍住自己難看的面色,還是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覺。
蔑視了她一眼,赫連邕看著下面夜色中的皇陵,莊嚴肅穆中又帶著奢華,星星點點的燈火在黑夜中飄蕩著,尤其是主殿的地方,燈火通明,就連石頭上什么碑文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心里的疼痛似乎更加深了幾分。
不對啊,他還沒泛起仇恨呢,怎么心里就自己疼起來了?
也許是他對趙璨的印象便是如此。
十年前也是這樣,十年后仍然這樣。
怕是這一輩子,至死方休吧。
“娟娣,你知道嗎?十年前他死的時候也是我給他下的毒,不過很可惜,在最后一秒我改變了主意,給他喂下了解藥。”
他就坐在懸崖邊上,在習(xí)習(xí)夜風(fēng)中慢慢說道,像是在說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一樣。
娟娣只感覺到遍體生寒。
“你弒父?”
赫連邕回頭,正好是他那一半完美的臉龐,上面都是迷茫的表情,噗嗤一聲笑出聲,跟朋友一樣打趣道。
“別說這么難聽,他早就不是我爹了。仇人和仇人之間,哪還有父子之情可言?”
“他生你養(yǎng)你五載…”
“他殺我母親棄我兄妹,難道還不夠嗎?”
赫連邕反唇相譏,臉上的冰寒還是包裹在溫和的笑容里。
娟娣啞口無言。
“再說了,那人那么英明神武,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服下,我怎么能傷他一分一毫?”
“因為你是他的兒子呀,他當然會…”
“如果因為我是他的兒子,他才會聽我的,那當初若是我告訴他不要殺我母親,他也會聽嗎?”
然而就算到了這種時候,赫連邕臉上的笑容還是絲毫不減,可聲音里的戾氣卻是越來越重。
“哦,對了,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知道玉兒沒的嗎?玉兒是被他弄丟的,哦不對,他可能已經(jīng)直接把她殺了,尸骨無存…”
“那他還裝模作樣地來找我干嘛?我都已經(jīng)下定決心遠離他,為什么還要打擾我的生活?他把我身邊的一個一個人都要殺死,為什么就不能把我一起殺死?”
“這里,”赫連邕眼睛已經(jīng)已經(jīng)有一點兒紅了,但臉上還掛著和煦的笑容,伸手指了指心口的地方。
“真正的趙輝已經(jīng)死在了洪水中,站在你面前的,是靠著心里的蠱才能不死不活的赫連邕,再也無關(guān)趙家人的事情。”
“我,我知道你心里苦…”
赫連邕突然大笑,打斷了她的話。
“不,繼母,您說錯了,我心里可一點兒都不苦,看著你們活在地獄里,我很開心?!?p> “你看這十年來,你也不好受吧。你知道他怎么過的嗎?他假死到了皇陵,和我母親的尸身終日守在一起,你說好不好笑?”
卻是他自己紅了眼睛。
“可是我母親憑什么生前要受他羈絆,死后還要和他相眠在一起…”
一陣陣的夜風(fēng)吹過來,像鬼魂的哀嚎一般,赫連邕心里也涌上來那種悲傷感,卻生生地壓了下來。
“您看兒子都說了…這是什么話呀?平白無故惹您傷心,”“今天可是您跟他相見的大好日子,我怎么忍心打擾呢?”
他扯出一個笑容,娟娣看不懂他的意思,只見他從懷里掏出一根通體雪白的玉簫,自顧自地吹了起來。
夏日的夜總是靜謐的,他的簫聲悲戚婉轉(zhuǎn),山谷中也偶爾傳來月鳥的啼叫聲,和著習(xí)習(xí)的清風(fēng),這簡直像是一首夏日的大作。
簫聲驟停,赫連邕露出一個笑,讓娟娣心里有平白生出一份涼意。
“好了,您可以下去了,他就在門口等著您?!?p> 見她猶豫不決,又俯身在她耳邊說道。
“您可別想著逃跑,我可是在這兒看著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