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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思

在船上[5]

故思 穆寒與卿 1962 2019-06-05 21:15:36

  那是一道狹長的走道,既黑,又深。蘇玉鏡站在當(dāng)中,一眼望不到頭。

  四周是漆了黑漆的高墻高高的留出一線隙,讓陽光長長的拉在地上,拉出一線希望。

  她就像身處地獄,看得見光明,卻無能為力。

  地上繚繞著云霧,輕輕一動便會沾濕鞋襪,一兩縷調(diào)皮的,沿著蘇玉鏡瘦削的肩膀飄到了頭上。

  身邊沒人,前面也沒人,蘇玉鏡茫然地四處看了看,在確認(rèn)了自己的同伴一個也不在的時候,她就有些慌了。

  “拂芷!檀風(fēng)!你們在哪兒??!”聲聲急呼著,蘇玉鏡竟似在躲什么,拼命向前奔跑。

  寒風(fēng)從耳邊呼嘯而過,約莫已經(jīng)跑了有個幾里了,卻是連他們?nèi)擞皟阂膊灰?,蘇玉鏡停下來,弓著腰撐著膝蓋,一口一口地喘著粗氣。

  待她緩過神來,抬起頭,撩開遮在眼前的長發(fā),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面前竟多了一面鏡子。

  是全身鏡,又高又長,蘇玉鏡走上前去。

  那鏡好像是許久沒有用過了,上面凝著水汽,抬手輕觸,冰涼之感自指尖直入心底。

  怎生這般寒冷?

  竟是從手間一直冷到心里。

  扯過袖子抹開水霧,先只得見鏡中人的一襲藏青色旗袍,通身無花,只是用了極為奇怪的湖藍色滾邊——這種湖藍色一般都是拿來做衣裳的,極少會拿來滾邊。

  再抹一會兒,便是看見了鏡中人的紅色襪子和漆黑漆黑的小皮鞋,以及……

  以及那雙驚心動魄的腿。

  誠然,蘇玉鏡自小是長在民間,見過的腐尸餓殍不計其數(shù),就連凌遲處死曝尸荒野的都有,可她,竟沒有見過這樣恐怖的一雙腿。

  如果距離稍微遠一點,可能會以為那鏡中之人穿的一雙紅色的西洋絲襪,通體猩紅。右腿上凝著大大小小的,還洇著血的痂,竟是把一條腿都蓋滿了。

  而左腿……

  傷口附近的爛肉流出金黃色的膿水,不停地往下滴,依舊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卻是掉了肉那種,最為駭人的是那中間的一道長長的深可見骨的傷,旁邊繞著紅黑色的凝固的血塊,往中間卻是那種嫩粉色,像是屠夫案板上剛剛切下來的豬肉,還往外洇著血。再里面,是被鮮血浸紅的腿骨,露出了特別大的一塊。

  蘇玉鏡被駭?shù)貌恍校咱勍笠煌?,竟是跌坐在了地上?p>  仰視著那鏡子,卻發(fā)現(xiàn)那水霧自己散去了,她按了按狂跳的心臟,強撐著站了起來。

  她看到了鏡中人的臉。

  她轉(zhuǎn)身就往回跑。

  那該是怎樣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啊,被鞭子抽得滿是傷痕,橫七豎八的覆在那精致的五官上,右側(cè)臉頰還有著烙鐵的痕跡,正往外滲著血珠兒。

  雖是眼角染了細(xì)紋,鬢上添了風(fēng)霜。

  但是。

  但是她依舊能看出來。

  這是她自己的臉!

  鏡中的她,在笑。笑得很是好看。

  在看著她。

  蘇玉鏡被嚇得肝顫,直到回過頭再也不能看到那面鏡子了,方才停下來,喘口氣兒。

  湖藍色的滾邊?藏青色的旗袍?

  蘇玉鏡的瞳孔猛的收緊。

  分明是鏡中之人的血,將那旗袍浸成的藏青色!

  “啊!”她尖叫出了聲兒。

  ……

  “玉鏡,玉鏡,怎么了!”

  蘇玉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已不是那詭異的走道,而是紀(jì)蕪那焦急的臉了。

  “你怎么熱成這樣?!蹦榱耸纸伿昧耸盟念~頭,紀(jì)蕪發(fā)現(xiàn)上面竟有大片水漬。

  “做了個夢?!碧K玉鏡扯了扯嘴角。

  床上的林拂芷已經(jīng)坐起,臉色也恢復(fù)了很多,正靠在枕上,咽著秦?fù)P一口一口喂來的粥,見其表情并無什么不對,蘇玉鏡便也放下心來。

  “我們馬上得下船了?!?p>  紀(jì)檀風(fēng)一面從衣柜里拎出兩個巨大的行李箱,一面將一些報紙攤進箱子里——用來墊衣裳。

  “我把你衣服都收好了,你只把拂芷給扶好就行了??禃x應(yīng)該會在下面等著我們?!彼麑χ?fù)P講道。

  “好。”秦?fù)P頭也沒抬。

  見蘇玉鏡此番仍舊未能緩得過來,紀(jì)蕪搖了搖頭,自案上為她斟了一杯滾水,輕輕遞到她手中,又挪了挪衣裳坐到沙發(fā)沿上,見其頭發(fā)因久睡兒散亂,便抬手為她將搭在眼前碎發(fā)捋到耳后。

  “你看你,喝點水吧?!?p>  “阿蕪?!碧K玉鏡接了水在手里,也不喝,就直勾勾地盯著她:“你見過死人嗎?!?p>  “死人?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

  “我夢到一個好可怕的人?!碧K玉鏡望向空處,喃喃道:“那人全身沒有一塊好肉。”說著說著她打了一個寒顫。

  “你說,她痛不痛啊?!碧K玉鏡隱去了她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這個事實……她根本就不敢想那是自己。

  “如果是為了自己的理想,那該是不痛的?!?p>  好生凝重。

  可她的表情似乎變也未變。

  蘇玉鏡抖了兩抖。

  看著她一副受了驚的小鹿模樣,紀(jì)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安慰地拍了拍她:“我還以為是什么呢,不就是個夢嘛!”她蹲下身子,為蘇玉鏡擺好鞋子快起來:“快起來,咱可得走了。”

  好像剛才說那句話的不是她。

  蘇玉鏡木木地下床,穿好鞋子,失魂落魄地跟著紀(jì)蕪飄出門外,她腦海中一直回蕩著那個畫面——鮮血,白骨,粉嫩的肉。

  紀(jì)檀風(fēng)拎著箱子在門口等她們,等得有點久了。

  他現(xiàn)在就像一只焦急的鹿,不住地踱來踱去。

  “可算是來了!”焦躁的眼神在看見蘇玉鏡后慢慢地平和了下來,放緩了語氣:“快走了,不然一會兒船又開了?!?p>  說著,順手接過了蘇玉鏡的小提包,走在兩位女士的身后。

  當(dāng)蘇玉鏡踩上陸地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慢慢地鋪滿了她的整個內(nèi)心。

  日本的濕草地是軟軟的,帶著剛下過雨的清甜氣息,櫻花瓣兒也調(diào)皮,飛起來直往人的頭發(fā)上衣領(lǐng)里躥盈得人滿身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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