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科普一下,大學(xué)生村官只是個俗稱。
蘇小葉職位的正確名字,叫做村主任助理。
如果是學(xué)生黨員,就可以做村書記助理。
所以,蘇小葉的上司,是黃村村長黃玉良。
而唐澤深,是鎮(zhèn)副書記,分管拆遷那種實權(quán)人物。
按照級別來說,唐澤深是蘇小葉領(lǐng)導(dǎo)的領(lǐng)導(dǎo)的領(lǐng)導(dǎo),具體高了多少級,還沒熟悉體制級別的蘇小葉扳指頭算了半天算不過來。
205辦公室。
現(xiàn)在他坐在她面前,肚子足六個月大,但整個人給她的感覺,是靈活的。
借調(diào)以來,她從來沒有和唐澤深正面打過交道,只知道黃國正和陳貴三不五時上來開會,現(xiàn)在大領(lǐng)導(dǎo)突然召喚,有什么事?
反正,不是好事,就是壞事。
唐澤深在自己燒開水,泡茶。她站又不是,坐又不敢,肚子還很餓,無精打采地。好不容易等到他開恩說:“坐?!?p> 小葉連忙道謝,坐下來。
“聽說你今天和拆遷戶起沖突了?”
來了!
“呃……是……”
說起來,是光頭佬自己先挑釁的,小葉沒覺得自己做錯了。唐澤深歪著頭打量她好一會,也看出來了。
“之前在黃村也曾經(jīng)鬧過,還把自己搞到進醫(yī)院?”
“是的。那次是意外。”
唐澤深打斷她:“我不想聽到什么意外不意外的。都是借口而已。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么后果?”
蘇小葉不知道。
她垂下眼簾,小嘴撅得老高。
“在基層做事,不是你這么個做法。個個都呈血氣之勇?有多少條命夠你去浪費?再說了,你就不會考慮下,要是連累他人怎么辦嗎?”
“我不會連累你們?!?p> “蘇小葉!”
“反正我只是個臨時工,我又沒有編制!”
“滾出去!”
唐澤深動了氣,指著門口怒喝,胖子中氣足,震得門窗嘩嘩響。蘇小葉真的就跑出去了。跑到走廊拐角處,蹲下來開始哭。
三年級的時候,自己在路上見到小偷偷自行車,她撿起石頭扔小偷,小偷跑了,她見義勇為被學(xué)校表揚。她開開心心回家告訴爸爸,卻被爸爸一頓臭罵。
今天受到的委屈,和那時候是一樣的。
明明沒有做錯,為什么站在她這邊的人卻還要批評她?
這樣的委屈,別人可以忍,她不可以。
陳貴吹著口哨,從男洗手間走出來,見到蘇小葉在哭,感到奇怪。他來到她面前:“村官,干嘛一個人在這兒掉眼淚?”
蘇小葉吸吸鼻子,沒有說話。
陳貴搖搖頭,走了。
職場不相信眼淚,體制也是。
她哭了一會兒,認清楚一個事實,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高三級。只有她去認錯的道理,沒有唐澤深出來勸她。
她扶著墻根慢慢站起來,返回205。門半掩,煙草的味道撲鼻而來,唐澤深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沙發(fā)上,不同的是手里多了份材料。
“對不起,剛才我說話太沖了。我道歉?!碧K小葉低聲下氣地說。
唐澤深嗯了一下。
蘇小葉重新回到他對面,不敢坐,站著。
“領(lǐng)導(dǎo),我想我不適合留在拆遷辦,我想申請回村里上班。”
“然后呢?給陶寡婦女兒補補課,跟黃桂花搞搞抄抄寫寫的工作,拿兩千塊工資,做夠兩年就走人?或者提前考別的編制?”
問題很尖銳,打了小葉一個措手不及。
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你、你怎么知道……”
“我在這個鎮(zhèn)上工作了二十年,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瞞得了我?”唐澤深自信地笑了笑,“剛才的事,我當(dāng)你小女孩不知好歹,就算了。以后對別的領(lǐng)導(dǎo)可不能這樣。特別是我們的程文書記,他處女座,最要面子。剛才換了是他的話,你就不用在鎮(zhèn)辦上混了,年終考核給你個差,你就算考到編制,面試也別想過關(guān)?!?p> 蘇小葉背脊一陣發(fā)涼,低聲答應(yīng)了好。
“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明天照?;貋砩习??;卮宓脑?,以后別在我面前提起。”
從大樓里出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除了值班室里的保安大叔,全都下班了。
小葉拖著腳步在街上走,她很沮喪,也很餓,不知道是饑餓助長了沮喪的心情;還是沮喪令人特別覺得餓。
心神恍惚,拖著腳步橫穿馬路,就連一輛車子朝她沖過來也完全沒有反應(yīng)。說時遲那時快,從路邊沖出一條人影,把她拉了過來。
那輛車子飛快擦著他們面前開過,還很兇地響喇叭。唐棣威車輪底下救了蘇小葉,看到她死里逃生,面孔還呆呆滯滯的,忍不住開口罵人:“蘇小葉,還有比你更不靠譜的嗎?你到底吃什么長那么大的?!”
蘇小葉的眼淚開了閘似的,流淌個不停。
“喂!你哭什么!”
成年人的崩潰只在一瞬間,蘇小葉的瞬間說來就來,完全沒有半點征兆。唐棣威見過火見過血,就是沒見過年輕女人在他面前流眼淚,他把她塞到自己的高爾夫車上,開回小區(qū)停好。
小桃紅站在樓下,正按門禁通信按鈕,唐棣威下車把小桃紅三言兩語打發(fā)走。
蘇小葉趴在副駕駛座上,嚶嚶嚶。
唐棣威打開車門:“小姐姐,你這樣哭,我很容易被人誤會的。要哭咱們回家哭去,???”
眼前突然冒出一片白光,小葉手機有信息進來。
“X年X月X日(星期六)晚上世紀漁港,五時恭候六時入席,誠摯邀請。顧以謙、王莞夫婦共字?!?p> 世紀漁港,不是Z市最好的酒樓嗎?
日期,是兩周后。
唐棣威別過臉,避開蘇小葉的私隱。
也許,肥深那頓數(shù)落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小葉哭得差不多了,心口那股積壓一天的濁氣發(fā)泄完,沙啞著嗓子說:“我好了,回家吧。”
她收好手機,下了車。
……
回到家之后她才知道唐棣威自作主張把小桃紅打發(fā)走了,本來應(yīng)該大發(fā)雷霆,她全身力氣卻被抽空一樣,只是虛弱地點頭,然后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面。
心愛的人要結(jié)婚了,新娘……卻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