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梅爺爺,蘇洛飛起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要盡快地抵達(dá)山下。
山下早已是人聲鼎沸,蘇洛立在空中,見外層是洛東群眾,老幼青皆有,互相交談著。中間站著洛東的武士,數(shù)百人,整整齊齊,口里喊著口號,是:替天行道,攻打洛西;為民除害,消滅魏殷。
武士兩側(cè)站著洛東的八位長老,前面站著武士的首領(lǐng),和,武群。
首領(lǐng)一番慷慨陳詞之后,舉起了手里的刀。洛東以用刀出名,可這刀卻頻繁地加諸于洛東人身上。不然呢,是該加諸于洛西人嗎?可洛西人安居樂業(yè),安守本分,又做錯了什么?如此,便只有加諸于魏殷了,畢竟,近千名武士的性命曾喪于他的手下??墒?,應(yīng)當(dāng)嗎?
蘇洛想著,已降落于首領(lǐng)和武群面前。武士們、長老們、群眾們、首領(lǐng)和武群就這么看著她,從天而降??粗簧砗谝碌奶K洛仿若夜的幽靈,降落在這純白的冰天雪地里。他們見慣了純白的、軟弱的蘇洛,看到黑色的、凜然的她,十分吃驚,竟都噤了聲,呆呆地看著她。
武群卻沒有,看到她,他開始笑,笑得陽光明媚,像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笑。
他推開首領(lǐng)舉起的刀,走過來,走到蘇洛的面前:“你回來了,真好。你讓我知道,我,一個小小的洛東的武士,在你的心里,依然是重要的?!蓖A诵?,嚴(yán)肅地,說:“總有一天,我會讓洛東真正屬于你。”
眾人就這么靜止地,聽著他們的密謀。震驚使他們兩耳不聞。
武群說完,轉(zhuǎn)了身,對著首領(lǐng):“我說過,她會回來的。你輸了?!?p> 他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武士中,站定。
蘇洛走到首領(lǐng)面前,說:“不打了,我去做臥底。”
首領(lǐng)看著她,像看著一個幽靈般,不像真的。他實(shí)在不明白,她既然逃走了,從此遠(yuǎn)走高飛不好嗎?為什么要為了一個小人物,一個微不足道的武士再次回來,并且愿意去洛西做臥底。她可是連大長老二長老都勸不動的蘇洛啊,洛東的精靈。雖然名不副實(shí),可也確實(shí)不必如此。
四周恢復(fù)了喧鬧,首領(lǐng)就在這喧鬧聲中說:“可以,我得去請示下各位長老?!?p> 他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二長老已在身側(cè)。
“仗還是要打的,不過打仗不是為了打仗,而是為了順理成章地,送你進(jìn)去。”二長老看著蘇洛,意味深長。
首領(lǐng)一聲令下,武士們就整整齊齊地向著邊界靠近,首領(lǐng)在前,長老們依然分立武士兩側(cè)。
一群人,像是一團(tuán)強(qiáng)壯的云朵,在冰層上移向?qū)Π丁?p> 他們以為對岸肯定停駐著更多更強(qiáng)的部隊,恐懼使他們移動緩慢??傻人麄冊谶吔邕@側(cè)站定了,才發(fā)現(xiàn)對面并無部隊,只有一人,身著淺紅外衣,手持竹簫,在狂風(fēng)中衣袂紛飛。他們心中的恐懼更深了。
既然對方只有一人,這邊也不好冒進(jìn),首領(lǐng)面向他的武士,問:“誰愿迎戰(zhàn)?”
首排的兩名武士上前,執(zhí)刀拱手,說:“屬下愿往?!?p> 他們一一向前應(yīng)戰(zhàn),不過一招半式,便被風(fēng)逼退下來,以手撫胸,口吐鮮血。
首領(lǐng)見敗,又另派首排的武士上陣,畢竟,首排都是他們的精英。
第一排漸次上陣,又漸次敗下陣來,傷亡慘重。后排的人見勢,步步后退,很是恐慌。
首領(lǐng)不再指派,只是再次發(fā)問:“可還有人愿意迎戰(zhàn)?”
話落,有一武士從后排走出,緩步向前。走近了,蘇洛看出,這是武群。
看清了,蘇洛走過去,擋住了他的去路。輕言:“結(jié)局已定,你不必去?!?p> “我知道,可也必須去。武士總不能見仗敗了就不打了?!彼f著推開了她,迎著風(fēng),繼續(xù)向前。
一直走到魏殷的面前,站穩(wěn)了,舉刀。
刀與劍在空中飛舞,一白一綠,旗鼓相當(dāng)。洛東眾人松了口氣。
只是這旗鼓相當(dāng)并未維持很久,那白光逐漸落了下勢,漸漸后退。已退到界碑處,退無可退,劍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奇怪的是,魏殷并未殺他,而是緩緩放下竹簫劍,轉(zhuǎn)身回到原來的位置,看著洛東眾人。
首領(lǐng)見勢,親自上前,舉刀應(yīng)戰(zhàn)。
只是這首領(lǐng)本領(lǐng)卻不如武群,幾個招式下來,便敗下陣來。
魏殷這次沒有手下留情,提劍欲殺人。
二長老卻沖上前去,喊:“魏殷,我們做個交易?!?p> 魏殷抬頭,看著這個白衣白須,滿面皺紋的老頭,說:“我從不做交易。”
“如果是關(guān)于雪蘇呢?”二長老說。
魏殷拿劍的手頓了頓。劍已刺在首領(lǐng)的胸前,已過半寸。
二長老從懷里拿出一支玉簫,問:“你可記得這個?”
那玉簫在二長老的手里泛著瑩瑩的光,透明清冽,活潑靈動。在二長老蒼白的、滿是皺紋的手里蒼翠著,美麗著。像是老人舉著剛出世的嬰兒。
“當(dāng)然記得。”那簫是他送給雪蘇的定情信物,準(zhǔn)確地說,是雪蘇自己要來的。她說,簫聲動人,不該用來殺人。只是,自此以后,他只用竹簫殺人,竹簫常壞,于是常換。
魏殷拔出劍,扶首領(lǐng)起來,認(rèn)真地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擦了擦他身上的血,扶著他走到邊界處,走到二長老面前。說:“人還活著,你把簫還我?!?p> 二長老卻并未接人,說:“以物換物,以人換人?!?p> 魏殷笑了,說:“你想換什么物,又以何人換他?”
二長老說:“以玉簫換冰刀,以雪蘇換首領(lǐng)。是你賺了?!?p> 魏殷的笑容凝固了,盯著他,說:“你是說,雪蘇還活著?”
二長老卻笑了,說:“自然。”
二長老招手,蘇洛徐徐向前,一身黑衣泛著鬼魅的氣息,卻走得莊重。
魏殷看著她,說:“這人我見過,她是你們洛東的精靈,新的精靈?!?p> 二長老笑意愈濃,說:“不是新的,是舊的。精靈生死由天,若有亡故,必有天象。洛東洛西,同為黑夜,七日方止。近百年來,你可見過?”
魏殷想了想,說:“沒有,可是她長相性格,皆不如前,你如何證明,她就是雪蘇?”
二長老道:“以簫為證?!庇稚锨袄怂淖蟊?,“以梅花為證?!?p> 蘇洛欲甩開他的手,卻不得。二長老如此執(zhí)拗,竟然用了全力,在拉她的手臂上,在談判上。想來百年前的仇恨,他是一日都不曾忘記過,全發(fā)泄在了今日,發(fā)泄在這場帶著笑意的談判上。
二長老松了手,說:“百年前逼你走后,雪蘇傷心欲絕,又自覺對不起洛東眾武士,自焚殘軀。虧得眾人及時發(fā)現(xiàn),才救得其性命,只是容貌盡毀,記憶全失。我們以冰雪為引,補(bǔ)其軀體,卻并不能補(bǔ)回她的記憶。她傷得很重,百年后方醒,我們?yōu)槠渲匦氯∶?,是為蘇洛?!?p> 蘇洛安靜地聽著他胡說八道,卻又突然想,也許這個說法才是真的呢?孰為真相,孰為謊言,她真的有些模糊。
魏殷一直以一個動作站著,手里還拉著那個首領(lǐng),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魏殷又恢復(fù)了生機(jī),說:“冰刀確實(shí)在我這里,不過今天沒帶。這樣吧,三天后,這個地方,以物易物,以人易人?!?p> 長老們、武士們、傷員們緩慢后退;魏殷拉著首領(lǐng),緩慢后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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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寅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如果謊言可以讓你好過些,你可愿抱著謊言安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