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殺機初現(xiàn)（三）
恐懼的源頭在未知，在不確定性。
石乾鋒現(xiàn)在體會到了度日如年滋味。他早知道自己的結局，可是總還有那么一絲僥幸。
阿金特不會相信石乾鋒的解釋，可是他就那么掛了電話，甚至沒有發(fā)一句火，沒有一句憤怒的話。
可是，有誰比石乾鋒明白阿金特到底是什么人嗎？
他不相信阿金特會放過自己。他明白他現(xiàn)在的處境，阿金特的槍口還是頂在他的腦殼上，隨時可以扣動那個扳機。
每一分，每一秒，石乾鋒都在懸心。
執(zhí)教以來，石乾鋒第一次魂不守舍。
有時候他靜靜地看著球員們訓練，看著他們玩，看著他們鬧；看著他們撒野，看著他們歡笑，石乾鋒好像也找到一絲快樂，一絲生存的意義?？墒悄抗庖婚_始游離，放眼更遠的地方，石乾鋒便開始胡思亂想。
那高高聳立的鋼筋水泥，似乎都露出了他們的本來面目，鋼筋又尖又長，化作刀，化作箭，化作劍，刷刷刷刷，劈頭蓋臉朝石乾鋒飛來。
石乾鋒下意識往后一閃，差點跌坐地上。吸引球員們和約翰森疑惑的目光。石乾鋒不敢看他們，趕緊扭頭走開。
草地也時不時跟他找茬。
坐在草地上，一片一片綠油油的草葉似乎一下子變得猙獰，也變作針，變作刺，扎在石乾鋒的屁股上，大腿上，石乾鋒尖吼一聲，跳了起來，呆呆地看著被他坐得軟塌塌的草坪。
約翰森小跑過來，石乾鋒趕緊走開。那團陰影卻還是沒有散，地上的草葉報復似地簇擁在他的腳踝邊。石乾鋒恐懼更甚，那一片片草葉又變作了無數(shù)的手，張牙舞爪地包圍著他，纏，絆，扯......無所不用其極。
終于，石乾鋒被“他們”狠狠放倒在地。
約文等人大驚，和球員們一起沖過來。
石乾鋒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何況他忽然感覺渾身都像被抽干了氣的皮球，軟綿綿的。就只想這么躺著，睡著，看著，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
他不知道約文他們對他做了什么，也懶得去理會。
他有些恨阿金特，哪怕給他一個痛快也好，這樣算什么？
算來阿金特也是折磨人的老手了，記得初次見面，石乾鋒便被他吃得死死的，把石乾鋒弄得又哭又笑，又驚又喜；時而豪情萬丈，時而苶然沮喪；時而像是發(fā)情的獅子，時而卻是斗敗的公雞......
半半年過去了，石乾鋒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力生長，像是一顆頑強的小草，從土地中萌芽，從大石頭底下伸出身子，在烈日下烘烤，在風雨里承受......
他以為他足夠好，他做到了所有能做的一切，可是到頭來，小草還是小草，隨便跺上一腳就能毀滅，隨便一屁股就能彈壓！
他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尤其是以自己手里的戰(zhàn)績?yōu)榛I碼，可以和阿金特一掰手腕，可是他錯了，阿金特還是阿金特，石乾鋒也還只是石乾鋒。
阿金特動一動手指，-------甚至什么都不用做，石乾鋒便就乖乖打回原形。
絕望，深深的絕望。
日子過去三天，七十二個小時，四千三百二十個小時，二十五萬九千二百秒，阿金特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把他撂在無邊的荒原。
石乾鋒也曾無數(shù)次想過給阿金特打個電話，至少試探一下他的口氣，哪怕是探一探他的態(tài)度也好，可是他不敢。
石乾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連撥號的勇氣都不在乎。
那個跟阿金特據(jù)理力爭，跟阿金特誓死周旋的石乾鋒哪去了，不是幾天前還在的嗎？
石乾鋒終于相信，阿金特那無形的槍口，沒有射出子彈，卻把他的靈魂逼得出竅了。
-------很奇怪。
約文居然也是這么說。
約文得出的是醫(yī)學的結論。石乾鋒感覺約文在他身上弄了好久，先是量了血壓之類，又是翻看他的眼皮，又是敲他的關節(jié)，還看了他的心臟。
不過最后的結論卻是讓石乾鋒啼笑皆非，也羞慚無地。約文說：看來教練是勞累過度，加之最近賽程開始緊密，壓力上來了！
沒想到約翰森等人都紛紛附會他的看法，約翰森道：“也是，教練每天不是撲在訓練上，就是每夜看錄像，就是再年輕，這身體誰扛得住??！”
貝尼加插言道：“那怎么辦？”尼爾玩笑道：“要不咱們放假吧！”話才出口，便遭受所有人的白眼，尼爾趕緊叫道：“我開玩笑的！”
科里冷冷地道：“也不分個時候?！蹦釥栥氐溃骸澳悄銈冋f怎么辦嗎？”
約文趕緊道：“你們怎么辦我不管，教練得休息，半點耽擱不得?！?p> 約翰森和貝尼加都急道：“那球隊怎么辦？”
約文無奈道：“看我做什么，我哪里知道?！背烈髦值溃骸安皇沁€有你在好助理教練的嗎，看來只能你頂住了！”話自然是對約翰森說的。
約翰森顯然沒有做好足夠準備，一時有些惶恐，急道：“我......我怎么行！”
約文語重心長地道：“不行也得行！”約翰森掃了大伙一眼，嘆口氣道：“也只能這樣了......”忽然想到什么，道：“也不知勞云塵在哪，要不要回來了！”
眾人一時沉默。
石乾鋒心里清楚，這些人骨子里還是有些抵觸情緒的，他們或許暫時接受了石乾鋒這個黑頭發(fā)黃皮膚的龍朝人，可是要他們再接受另外一張東方面孔，哪怕他跟他們已經(jīng)很熟，一時之間還是不那么容易接受的。
貝尼加遲疑著道：“我看約翰森教練也行啊，就先頂一頂吧！”其他球員紛紛附和。
約翰森可能也想到了這一點，十分尷尬，不過很快給自己找了個臺階，故作輕松地道：“教練也需要人照顧啊，他們是好朋友......”
約文趕緊道：“好了，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了，你還是趕緊帶球隊訓練，準備下一場比賽吧！”約翰森點點頭，道：“那好，教練就麻煩你了?！?p> 約文笑道：“那還用你說，你顧好自己的事吧！”
約文也不多廢話，跟助手一起把我直接送回了宿舍。
石乾鋒心中有愧又悔，想跟他們解釋點什么卻早已經(jīng)來不及，只得如死尸一般隨他們擺布。
以為就這么躺著會好一些，其實不然。
被子忽然忽冷忽熱，石乾鋒只感覺自己是被放在大鍋里煎熬，有時候柴多加了幾根，于是火便旺了，石乾鋒便受盡苦頭；有時候，柴加得少了，石乾鋒便渾身發(fā)冷，那滋味也不好受。尤其是是剛剛的熱汗此時都變成了冷水，一層一層黏在身上，裹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那熱也不是均勻的，而是這里一陣，那里一片，十分折磨人。
有時候就像有盜在身上一片一片地刮，有時候又像是用錐子一下一下地刺。
窗外的陽光陰晴不定，地上的影子雜亂斑駁；頭上的燈光忽明忽暗，好像牛頭馬面在伸頭窺探。
唯一一點好處，石乾鋒用時不時的一絲清明想到了許多事，許多人。
想到了那些“狐朋狗友”：杜誠，何靖周，張子承，李幻云......想到他們的臉，想到他們的笑，想到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想到那些肆無忌憚的玩笑；想到一起打的游戲，想到一起暗戀的女生，想到一起看的電影......
距離產(chǎn)生了美，離別生出了想念。
沒有錯的，隔著萬水千山，隔著一片汪洋，好友們所有的缺點都在縮小，淡化，而所有的優(yōu)點和閃光都在無限放大......
李幻云花心，卻足夠義氣；張子承荒誕不經(jīng)，卻十分和善；何靖周頑皮愛鬧，私底下卻十分多愁善感；還要杜誠。
杜誠，人如其名，那笑容總是那么沒心沒肺的，好像沒有哪個人會拒絕那樣的笑容，男生女生都不可以，奇怪的他為什么總沒有李幻云受歡迎呢？
這真是一個千古難題！
還有勞云塵，他怎么還不回來，真有那么多的事嗎？
從他平時的態(tài)度來說，他還是極其熱愛這工作的，何況雖然沒有說透，其實一定程度上來說，勞云塵該是全職協(xié)助石乾鋒才是，他那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怎么會做這么不著調的事呢？
------沒錯，不著調，是這個詞。
在這天以前，石乾鋒從來不想這么想，也沒時間這么想勞云塵，可是此時。
------勞云塵這個人身上好像也有不同尋常的秘密，卻是什么呢？
他應該回來，他要快點回來，石乾鋒第一次覺著無助到了極點，他急需一個能夠分擔的人，哪怕只是聽聽他倒苦水。
石乾鋒心里也有太多疑問要問他，他不會一走了之了吧！
-------不會，不會。
石乾鋒只得隨口這么安慰自己。
想得最多的自然還是阿金特。他已經(jīng)不再是一張人臉，幾乎就是一張面具一樣銘刻在石乾鋒的你腦海里。
抬起頭，那陰暗的天花板上映著的是他幽暗的臉孔；那明光錚亮的燈好像是阿金特的眼睛，投射出一道道尖刺一般的光芒；那一條一條斑駁的影子像極了了阿金特的手，無數(shù)雙手，伸出來，晃動著，緊緊把石乾鋒的咽喉卡住。
石乾鋒一次一次從心底吶喊：我不怕你，以前不怕，現(xiàn)在也不怕。
可是喊不出來，不用阿金特那無數(shù)雙“手”掐著，石乾鋒自己便把這有氣無力的吶喊吞回了肚子！
有一闕《生查子》單道石乾鋒的困境，詞云：
天意困英雄，人事難如意。不怕路途艱，只怕移心志。
俗世也不難，只要糊涂醉。忍得火和冰，乃得成良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