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愛的呼喚（八）
勞云塵心里透亮：也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老同學(xué)，老同學(xué)，說到底，也只是同學(xué)，勞云塵并沒有對他們抱多大的幻象，這他們嘴上熱情，可是心里怎樣誰又清楚呢？
所謂老同學(xué)的情分，異國他鄉(xiāng)有心來醫(yī)院看看這位十多年不見的老同學(xué)，是情；聊聊天，說說話，盡自己的一份力量，能夠?qū)κh班助一分是一分，這是分。
情和分，目前來說他們都盡得不錯，還能期望他們什么呢？
也不能怪勞云塵，他現(xiàn)在腦子里的震蕩也沒有比石乾鋒少多少，尤其是這一個多星期以來球隊的困境，俱樂部的動蕩，都無限刷新了他的價值觀，世界觀，對人性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質(zhì)疑。
有時候勞云塵心里想，或許石乾鋒腦子里真正放不下，想不開的便是這個。只是就算想到了又能如何，該沒有辦法還是沒有辦法。
勞云塵想得不錯，趙嘉等人的辦法也沒有比勞云塵，博森思，阿德爾等人的辦法好多少，說了半天，費(fèi)了半天唇舌還是不進(jìn)正題，說著說著又偏了，勞云塵有時候在一邊也干著急。
約翰森沒有比他輕松多少，博森思等人不便隨意進(jìn)出病房，勞云塵和他又不好當(dāng)著這么多客人的面看手機(jī)，看電腦，于是便只得約翰森愁眉苦臉地進(jìn)進(jìn)出出傳遞消息。
其實都不用再聽約翰森復(fù)述一遍，從兩條眉毛糾結(jié)的程度勞云塵就能完全猜到外面震蕩的程度。
先是股東大會僵持不下，拜尼菲模棱兩可，遲遲不下決定，凌遠(yuǎn)生和莫斯洛夫，還有其他七八個股東卻吵得不可開交，一度甚至差點(diǎn)動手打起來。
杜勒斯和史丹利兩邊也是消息滿天飛，這一秒說已經(jīng)把新教練帶回俱樂部，球迷們心中一涼，下一秒便有消息說根本沒有看到機(jī)場有他們的影子......
看著球迷們手機(jī)電沒了用平板，平板沒了又換手機(jī)，電赤紅了又干，干了又充，一天幾乎用掉一年的流量，勞云塵和約翰森看著是有心頭又感動。
越感動便越氣惱，氣自己的無能為力，氣石乾鋒的消極怠惰......
趙嘉似乎也對幾個女人的八卦有些無奈，挪到勞云塵身邊道：“還沒問石乾鋒這病是......”遲疑著道：“我看似乎......似乎是心里上的毛病吧！”
勞云塵點(diǎn)點(diǎn)頭道：“對，專家都看了，一致認(rèn)為還得靠他自己?！壁w嘉點(diǎn)點(diǎn)頭，眉頭卻皺了起來道：“我說呢，這就有些難辦了！”
勞云塵苦笑搖頭，他也不知說什么才好了。
趙嘉又道：“對了，他這病是怎么來的......”勞云塵沒有開口，耿鄭虹幾個女人不知怎么也被吸引到這邊來，耿鄭虹急道：“不會是輸球輸急了吧！”
話才落，幾個女人似乎找到了新話題，紛紛發(fā)表意見，高云瀾道：“我看不像，可能是壓力太大了，我看報紙說他們好像連贏了多少場來的，你想要是萬一，想想都后怕！”說著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屋飛虎顯然對這樣的“偽球迷”十分不屑，道：“你還關(guān)心足球呢，看不出來啊！”高云瀾懶得理他，道：“你管我！”
顧熙宗也很久沒說話，他的看法跟高云瀾異曲同工，他道：“我看差不多，石乾鋒雖說能力出眾，畢竟是第一次當(dāng)教練，這經(jīng)驗啊，心理建設(shè)啊，可能都還需要磨練......”
勞云塵看他們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樣子，生怕他們把話題扯遠(yuǎn)，趕緊道：“不是輸球，也不是壓力大......”
耿鄭虹道：“不是輸球，怎么會，我看輸了多少來的，要是我......”趙嘉瞪了她一眼道：“你不清楚就別亂說?！?p> 勞云塵苦笑道：“教練先病倒的，輸球的比賽是我?guī)У?.....”怕再有什么誤會，勞云塵又趕緊接著道：“球隊就是沒有了教練才輸球的，所以一定要想辦法把教練治好......”
胡潛有些不敢相信勞云塵如此坦誠，道：“沒想到石乾鋒這家伙還真有兩把刷子......”他這話聽不出是夸還是嘆，也沒有人接他的話。
趙嘉，錢慧，曲蕊等人都漸漸嚴(yán)肅起來。趙嘉道：“那他到底是......”勞云塵道：“告訴各位也沒什么，教練是因為好朋友出了車禍不治，因此......”
幾個人哦了一聲，微微點(diǎn)頭，半天沒有說話。
片刻，錢慧忽然道：“不對吧，石乾鋒在幾萬人面前都能鎮(zhèn)定指揮的人，不會因為一個好朋友的過世就這么......”
話雖然沒有說透，那意思卻不言自明。
不過也沒有人接茬，眾人避開她的目光，似乎心里都對她的說法十分不屑，只有趙嘉和顧熙宗微微點(diǎn)頭，趙嘉沉吟著道：“你說的也有點(diǎn)道理......”
屋飛虎遲疑著還是道：“我看倒也不奇怪......”趙嘉有些好奇，轉(zhuǎn)頭道：“怎么說？”屋飛虎沒有直視趙嘉的眼睛，而是對著石乾鋒道：“我說了，這家伙就是一個情重如山的人，對朋友那是真沒話說......”
他這話似乎也沒有得到多少共鳴。眾人心里似乎都想“情重如山”的人似乎不該是像石乾鋒這樣十幾年不聯(lián)系好朋友的人。
無論怎么說，問題的癥結(jié)似乎找到一個答案，可是還是又陷入死胡同之中。
病房里又開始沉默起來。
趁著這難得的空當(dāng)，勞云塵趕緊和約翰森商量其他的辦法?？墒撬腥怂坪醵家呀?jīng)殫精竭慮，一時都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壞消息卻是接連不斷。
先是被證實杜勒斯和史丹利兩邊都有突破性的進(jìn)展，兩位老帥都有意出山，并且在踏上飛機(jī)，只待和董事會最后的談判；對于兩位老帥的入主，勞云塵和博森思等人雖然擔(dān)心，可還是不改最初的判斷-------不合適。
不過彼此心里都清楚，不合適并不等于不會簽，畢竟做主的不是博森思，也不是勞云塵，他們的觀點(diǎn)也左右不了股東的意見。
最讓博森思，阿德爾等球迷失望的是后面一條，股東大會遲遲沒有進(jìn)展，功勛老帥又以顧問的身份出山，直接參與董事會。
對此，外界的一致解讀都是：他會參與選帥，以及球隊未來的規(guī)劃，甚至最終重新接掌球隊。
都不用看，不用聽球迷的心情。因為太復(fù)雜，太分裂。
打開窗子，勞云塵和約翰森等能看到幾百上千人肆意歡慶的場面，也能看到一地被隨手砸爛的手機(jī)，電腦......
醫(yī)院的垃圾桶，過道更是一片狼藉，有沒吃完的飯菜，有隨手扔掉的飲料，也有砸得粉碎的手機(jī)......
勞云塵和約翰森對視一眼，頹然靠在墻上。
隱隱約約，病房里又開始熱鬧的交談，歡樂的交談。
勞云塵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反反復(fù)復(fù)只有一位大師說過的一句話：人類的感情并不相通！
就像趙嘉，像錢慧，乃至顧熙宗，在勞云塵看來他們都有冷靜的頭腦，也有不凡的見識，可是他們真的就能明白此時勞云塵的心情，明白石乾鋒心里的苦？
未必！勞云塵回國的時候，曾經(jīng)聽一個解說的同行說石乾鋒之所以能夠取得成功是因為他有廣闊的胸懷，有常人極少能夠擁有的共情。
所謂共情，便是別人快樂，他也同樣的快樂；別人痛苦，他一樣的痛苦；別人憂心，他比別人還要憂心......
勞云塵起初覺得有意思，卻并不一定正確，后來想想是真難得的，因為在這一切的背后，需要一顆真心。而這世界上最難看透的就是人心。
所以，里面的趙嘉這些人有沒有，勞云塵不好判斷，他只確信一點(diǎn)，很難，很難，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
不過勞云塵倒也聽出，這些人至少是真心關(guān)懷石乾鋒的。此時的他們再沒有無聊的玩笑，再沒有無聊的八怪，翻來覆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是關(guān)于石乾鋒，關(guān)于那些一起走過的日子。
錢慧說，石乾鋒的學(xué)習(xí)并不出眾，后來聽老師說起，老師們都認(rèn)為是他第一時間沒有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因此進(jìn)度慢了一些，后來開始發(fā)力，便看出他的潛力來，只是他好像又不那么用心，他的旁騖太多......
聽到這么詳盡，這么用心的分析，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最意外，最失落的是錢慧本人。她說老師們說起高中的同學(xué)，只記得那么三四個人，石乾鋒是其中一個。
語文老師說，所有同學(xué)里，石乾鋒的想象力是最豐富的，也是對文學(xué)最用心的，老師笑呵呵地記起石乾鋒每天晚上熄燈后苦讀文學(xué)名著的樣子。
數(shù)學(xué)老師說，好幾堂課石乾鋒眼皮都抬不起，就是硬撐著，數(shù)學(xué)老師很惱火，可是閑聊時候她聽語文老師的夸贊，便打消了收拾石乾鋒的念頭。后來，數(shù)學(xué)老師也是笑呵呵地說石乾鋒果然沒有辜負(fù)她的良苦用心，會考考了個滿分。
化學(xué)老師的氣最多，他說石乾鋒那家伙竟然喝了酒，還在他的課堂上睡大覺......只是同學(xué)和其他老師都向他保證石乾鋒不是壞孩子，也不是有意-------這何須說，班里誰是刺頭，誰是不良分子，哪一個老師會不清楚......
關(guān)于青春，他們有太多的記憶，有太多的話題，勞云塵心想，要是石乾鋒能夠坐起來跟他們一起閑聊該有多好。
勞云塵熱切期待這一刻的出現(xiàn)。
又聽耿鄭虹抱怨道：“我看這家伙還是一個鬼樣，還是那么閉塞，你那156超市就是用咱們班號取的名字，他竟然沒一次好奇走進(jìn)過......”
話是對曲蕊說的，曲蕊黯然，勞云塵的眼睛卻亮了。------或者是他太熱切，太盼望了，導(dǎo)致眼睛有些花，可是他分明看到石乾鋒的眼睛猛然眨了一下。
有一闕《鷓鴣天》單道人世艱難，青春不再。詞云：
楊柳絲絲弄晴柔，春風(fēng)款款上枝頭。別離最是纏綿事，為有條條柳眷留。
長亭短，夕陽羞，青山杳杳水悠悠。白云天外飛鴻鶴，客里光陰瘦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