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現(xiàn)在不是談論這種情感問題的好時候，場合也不對。
宋初便跟杜仲說，不如改天換個地方聊。
實話實說，如果不是今天遇到杜仲，她根本沒把那一段小插曲放在心上，更沒想過時隔多年以后還要給杜仲一個解釋。
當年校園論壇上的紛亂八卦，以她短短的一句“人好但不對，不是我想要的感覺”回帖給解決了。
當她確定后續(xù)的那點小麻煩并不會牽連到杜仲在校園里的風評，就再也沒有主動關注過這個人了。
不過，既然杜仲還在意，她現(xiàn)在也要認真地對待一下。
至于她給出的解釋杜仲會不會信，那就不是她的問題了。
“你的態(tài)度告訴我，當年的事確實另有隱情。”
杜仲斂去稍顯世故的微笑，看向宋初的眼神恢復真摯。
“其實，只是能夠確認這一點，我就覺得踏實了不少。”
宋初面露無奈：“我真沒想到你會耿耿于懷這么久。”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從那以后我就像是被這個謎團給困住了，得不到答案就找不到自由。”杜仲推推眼鏡，感慨道。
宋初記得，杜仲以前是有輕微潔癖的，雖然經(jīng)過那一天的各種意外事件被強行治愈了，但那股偏執(zhí)似乎并沒有消失，而是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不過，除了這一點遺憾以外，我在其他方面都是異常的順利，學業(yè)有成，工作順利，甚至還總有點小財運?！?p> 杜仲摸著下巴，開起了玩笑：“這是老天爺給失去愛情的我的補償嗎？”
“或許是吧?！?p> 這次換成宋初掛上禮貌的微笑來應答。
原本就是不曾親密過的關系，他們兩個人心目中的“當年”，對各自來說更是擁有天差地別的重量，奇怪且微妙的尷尬感始終揮之不去。
話題便自然而然地被引到了兩人的現(xiàn)狀。
從那以后你做過什么，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從那以后我又做過什么，我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都是些非常沒有新意也非常具有可談性的話題。
也是一些不會冒犯到兩個陌生人的話題，也是能讓熟悉的人更熟悉的話題。
談話間，兩人間的冷淡氣氛漸漸升了些溫度，杜仲也不在緊繃著身體去小心，免得讓手肘在無意間觸碰到鄰座的宋初，或者在擺布碗碟時入侵到宋初的桌面領域。
他很緊張，在宋初看不見的角度，手心里全是汗。
包廂的門被推開了幾次，一張可以容納十二人的大圓桌已被擠滿。
菜單在眾人手里轉了一圈，服務員捧著寫好的單子走出包廂，宋初這一角的些許沉默并沒有影響到整個同學聚會的氛圍。
服務員進進出出，宋初安靜吃東西，動作不疾不徐，不管是誰提到她，就只是看著對方笑一笑。
眼神淡如水，嘴巴緊似廢。
幾次下來，其他人就領悟了，不再刻意調(diào)動她那一角的氣氛。
不然這包廂里一冷一熱的，容易傷風感冒。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杜仲與老同學們談笑風生，但也在悄無聲息地留意著宋初。
他倒是沒有故作殷勤地給宋初夾菜沏茶，只是每次服務員端上新菜后，都會不動聲色地轉一轉圓桌上的玻璃轉盤，并且讓那幾道比較受宋初青睞的菜多在她面前停留幾次。
與其它人談話的時候，視線也會時常往宋初這里掃一掃，將她也納入聽眾范圍，不會讓她顯得太過孤立。
大家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地不發(fā)表任何意見。
宋初心知肚明，正在思考怎么合理且優(yōu)雅地提前退席。
剛步入社會不久的年輕人聚會，話題自然不會圍繞著老婆孩子和房子展開，聊了聊大家在醫(yī)院實習規(guī)培期間的各種或心酸或憤慨的經(jīng)歷，又聊了聊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巨大差距，杜仲和他那兩個室友見話題即將滑入憤世嫉俗的負能量軌道，連忙老成地站出來轉移話題調(diào)節(jié)氣氛。
杜仲的室友之一便提起了最近在網(wǎng)上流傳的一則都市怪談。
關鍵詞：神秘莫測的白胡子老道，氣味芬芳異常誘人的精致香包，可怖的夢魘，被夢魘改變的現(xiàn)實世界，以及那些被鬼怪纏身后消失的人們。
還有不少人活靈活現(xiàn)地在網(wǎng)上描述，那些香包是怎么偷偷出現(xiàn)他們的枕頭底下的，他們又怎么遭遇了鬼壓床，隨后又因為什么僥幸脫困，逃脫時看到了什么詭異的場面云云。
其他人聽得興致勃勃，宋初淡定喝茶。
柳老道的事情果然引起了凡人們的注意，不過還好，既然他已經(jīng)不再買夢，這種怪談應該很快就會被其他更有趣更勁爆的新聞掩蓋掉。
現(xiàn)在這個時代果然是個非常好的時代。
大量且包羅萬象的各種信息在人們的生活中快速流動，一定程度上消磨掉了信息的可信度，也飛速地消耗著人們的關注。
杜仲也聽說了這個怪談，不過他是從另一個途徑知道的：
“今早我們醫(yī)院接了一個吃安眠藥自殺的急診，聽說那家人還真的提到了什么香包和噩夢?！?p> 一桌人的目光瞬間像探照燈一樣打過來，杜仲皺著眉，嘆了口氣：“送來的太晚了，沒救回來。”
探照燈們又瞬間同時熄滅。
大家都是學醫(yī)的，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都或多或少地懷抱有一顆濟世救人的心，并且尚未被耗盡。
聊八卦是聊八卦，但生死為大。
一桌人默默地端起茶杯舉了舉，隨后一飲而盡。宋初也沒有鶴立雞群搞特殊，與大家做了同樣的動作。
既然已經(jīng)提到了，杜仲就繼續(xù)說了下去：
“似乎是家里人去郊區(qū)永福寺燒香的時候撿到了一個香包，拿回家以后他家兒子就開始連連做噩夢，精神狀況也越來越差，結果就......”
“永福寺？這東西什么來頭，佛光也壓不??？”
聽眾們很驚訝，還隱隱有些興奮，感覺似乎接觸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隱秘。
凡是能夠挑戰(zhàn)權威的東西，都會帶動起這種興奮。
“佛光？”也有人表示不屑，“自古以來他家就是盛世斂財，哪兒還有佛光，寶光還差不多?！?p> “別亂說好吧，永福寺可是很靈的，抽簽特別準?！?p> “我看你大學那幾年馬哲白學了......”
“嘿嘿，我就隨便說說，這世界上哪兒有什么神神鬼鬼，抽簽這東西就是給你一個心理暗示，讓你自己把合適的事件往云山霧罩的卦辭里套?！?p> 話題成功跑偏，宋初安靜地聽著他們的討論，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落到在場某個人臉上。
剛才那位同學在提到這世界上根本無神無鬼的時候，這個人的表情有過一瞬間細微的變化。
那是一種眾生皆醉我獨醒般的優(yōu)越感和高傲，顯得他此時那個應聲附和的笑容特別虛偽。
剛才杜仲給她介紹，說這人叫什么來著？段、段明偉？
宋初看了看段明偉，覺得這名字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