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匣子很快就被傳到我手里,杜文擔心有詐,所以想要幫我打開,我自知夏侯淵應該不是那種擅長使詭計的人,所以搖搖頭,自己走上前去。
是個很精致的檀木匣子,雕刻著木槿花紋,蓋子上描著金色的云紋,像極了我在臨城侯府里用來裝釵環(huán)首飾的妝奩。
我慢慢打開匣子,映入眼簾的一許多板板正正的排在匣子里的木牌,每一塊都有兩指寬,是很劣質(zhì)的木料,有的甚至能看出被蛀咬過的痕跡。
這禮物送的我有些不明所以,我方才還以為匣子里裝的是些珠寶玉石,或是珍奇匕首之類的,不想竟然是這些?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城樓下的夏侯淵,希望他給了清楚些的解答。
可夏侯淵卻只是突然大笑起來,然后一勒馬韁,頭也不回的走了,他身后跟著的焉國士兵也慢慢撤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這人真是奇怪,這是送的什么禮??!”我跟杜文抱怨,可一抬頭正好看著杜文那很難看的臉色
“你知道這是什么?”我問杜文
杜文點點頭,伸手拿出里面的一個木牌,翻過來給我看。
那木牌正面竟是刻著字的,很淺的“驚蟄”二字。
我又從里面拿出一塊木牌翻過來,這一塊上刻著“清明”二字。
“芒種……寒露……霜降……”
整整二十四個木牌,很整齊的碼在匣子里,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杜文很是難堪的說,“三日前我曾派了二十四個人潛入焉國人的軍隊里收集情報,每人給了他們一塊木質(zhì)的銘牌?!?p> “就是這些嗎?”我問道
杜文很艱難的點點頭。
“杜將軍,你告訴我,焉國人這次攻城的規(guī)模較之往日如何?”我問杜文
“跟鬧著玩兒似的,大概真的只是來炫耀一番吧?!倍盼恼f
“哦?!蔽一卮鸬暮芷降?,但心里卻慌極了,覺得自己委實一點把握都沒有,我當時竟然還對許湛哥哥說我不一定輸,可現(xiàn)在看來我竟然是半點取勝的機會都沒有……兩軍實力相差這么大,夏侯淵又是個那么可怕的角色,更何況還有一個未曾露面的夏侯齊……我竟是要怎么贏?
杜文在我身邊嘆了口氣說,“將軍別多想了,您能來我們就已經(jīng)很感激了,你現(xiàn)在還受著傷,還是先回侯府處理傷口要緊?!?p> 杜文一提,我才覺得我手臂和肩胛上的傷又疼的厲害起來,我抬頭問他,“你平時也是回府休息的嗎?”
“也不是?!倍盼念D了頓說,“焉國人最近進攻比較頻繁,末將暫時在城樓下士兵調(diào)休的屋里休息。”
“那就也找一間給我吧,如今這種情況,沒必要再那么折騰了?!?p> “可是那兒太簡陋了??!而且雖然侯爺這些年不在南境,但侯府那邊一直有人打理,您住過去也挺方便的啊?!倍盼倪B忙開口勸我
我笑了笑,然后安慰他,“你是怕我住不慣嗎?其實沒什么的,我從臨城出來就一直在趕路,連漏雨的破廟都睡過,這城樓下的房間還能有多簡陋?!?p> 拗不過我,杜文只能在城樓下給我安排了一間屋子,屋子里其實還算干凈整潔,開著一扇小窗,陽光照進來很是敞亮,只是太小了,只放了一張很小的床,一張低矮的桌子和一個貼著墻角的柜子。
我斂了衣袍坐到床上,不一會兒杜文便帶著一個老軍醫(yī)進來,須發(fā)花白的老人,不過手倒是很利落,很干脆的幫我拔出手臂上的斷箭,然后敷上藥粉止血,又用棉布細細裹好。
手臂上的傷處理好后,我向那軍醫(yī)討了止血的靈藥,然后把其他人都趕出去,一個人蹲在床下,慢慢將鎧甲褪下,解開衣服,露出肩胛上的傷口,箭桿以被我掰斷,只在外面露出三兩寸泛紅的箭桿,箭頭已經(jīng)深深的剜進血肉里,傷口一周紅了一片,有些觸目驚心。
我咬著嘴唇,強忍著疼痛用力把箭拔出來,又將藥一股腦的全倒到傷口上。本就疼到了極致的傷口在接觸到藥的瞬間,立刻就像重新撕裂了一樣,疼的打了個寒顫,失聲叫了出來,盛藥的瓷瓶跌到地上,碎瓷片飛濺,落了一地,粘到我染了血的衣上,把這間狹小的屋子弄得混亂不堪。
我此刻心里就只剩下委屈,恐懼,不知所措……身子靠著床沿,放聲痛哭起來。
這么長時間里發(fā)生的事都是我所料未及的,也都是我無力掌控的,我慌了神,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
或許我本就什么都做不了,因為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就只能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哭,哭的不管不顧,像是什么都不要了的樣子,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氣都順著眼淚發(fā)泄出來似的。
從未有過的狼狽和無能為力,我想大概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原本就只是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姑娘,哪里知道烽火狼煙的可怕,又哪里有能力扭轉將敗的戰(zhàn)局?
莫名的覺得我這么急匆匆的從臨城趕到南境不過就是一場笑話,我明明什么都做不了,我明明就只能在這里添亂而已……
我為什么就這么廢物,為什么什么事都做不成,我到底還有什么用!
留在臨城就只會招惹是非,讓慕家,讓撫南侯府,讓許湛哥哥,讓月姐姐跟著我一起受折辱,受磨難,來了雍冶關也什么用都沒有,只會給自己弄一身傷,讓別人為我費神為我操心。
有那么一瞬間,我竟然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我要是死了,就不會招來元昭的惦記,就不用讓父親在自己的學生面前受屈辱,就不用讓許湛哥哥和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分道揚鑣……我要是死了……就什么都不用面對,就什么都不用背負了,也就不用這么痛苦這么煎熬了……這是可笑,我這樣的人,為什么要活著。
我本就是自私怯懦又無能的人,平生能做的,也不過就是仗著自己的出身家世,在臨城那種富貴繁華的地方耀武揚威罷了。
我生來就是做不成任何事的,我這樣的人就只配虛度光陰,就只配茍且偷安……可是命運偏偏不肯給我那樣平安順遂的日子,偏偏要想方設法的為難我折磨我,像是要讓我歷一場劫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