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從黃河漫過山頭，這座小村的一天開始了。
好像過了一個秋，又似過了十個年。張世祥從村里關(guān)押的小屋出來后，第二天鬢角竟是全白。我不知這世上有什么東西可以讓人一夜蒼老，但那一刻，他是真的老了。
“爸?！币晃葑拥娜吮M皆一言不發(fā)，只張二率先開了口。
“都回去吧，沒什么事。”張世祥淡淡的說了八個字，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喜或悲，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好像一夜之間老了，至少心里是這樣。
“爸，您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讓我媽說，勝利還讓公婆帶著呢，我跟李保就先回去了?！睆埗拇蠼愀f了兩句，卻是匆匆離去。農(nóng)村人的家，沒有閑散的人，就是牲口，在農(nóng)忙時節(jié)也是一刻不得停。張二二姐大哥見這大姐大姐夫離去，也是隨意聊了幾句，便是離開。張二見的一屋子的人頃刻間散的只剩自己跟國慶，當下心里不禁一股悲傷襲來。好像再也回不去，小時候那種一堆人圍著桌子搶著吃面條的熱鬧在也沒有了，生活似一條皮鞭，催促著那些貧苦的人。
“爸，那我也先走了。磚廠里的活找人干一天12，比自己干多兩塊，您跟我媽多注意身體?！眹鴳c說完又是跟張二扯了幾句，便也是離去。
國慶是個乖孩子，從小就比較懂事，16歲的年紀便是去廠里干活，他不懂成年人的苦楚，但知道多掙些錢總該是好的。張二也不是閑人，昨晚一夜沒睡好，本想著補會覺，但家里的油葵早就熟了兩三天了，當下便是推著小車朝地里走去。
今年的油葵熟的比較早，只是八月中旬，一個個都已是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張二一邊割著油葵，一邊哼著小曲，時間倒也過得快。
“老二，聽說你爸昨天出事了？”長順站在田頭說道。
“也沒啥事，都過去了?！?p> “那就好，聽說你昨天找過我？”
“嗯，也沒啥大事，都過去了?！?p> “那就行，我先走了，對了，三天后我爸那個廠子正式開業(yè)，到時候一起去?！?p> “好，沒問題。”
長順是張二從小玩到大的伙伴，家境比較殷實，自改革開放以來，他爸就一直跑在前頭，眼下混的倒好，竟是自己開了個廠子。張二心里一陣悵然，不知想些什么，一會想賺錢，一會想起燕子，一會兒卻是想起了縣里的書記，縣里書記人挺好，以后出息了一定要去看看，最后竟是想到那日相親的趙家姑娘。
“遭了，劉碎嘴說今天要我媽帶我去趙家商量具體事宜，怎的把這茬忘了?！睆埗櫜坏冒衍囎友b滿，推著半車油葵便是匆匆往家里趕。
“爸，其實我不想那么早……”張二顫兢兢地站在張世祥面前，結(jié)婚二字還沒出口，卻是張二母親開口道：“老二，今日便不去那趙家了，你趙家嬸嬸說前川她表姐夫家的外甥也是單著，只肖說好，便是親上加親，她本不同意，奈何那姑娘死活也要過去，讓咋們尋個另家的好姑娘。你也莫著急，村里的姑娘多的很，改天讓你二嬸把她親戚家”那姑娘介紹給你?！?p> “老二啊，”卻是張世祥開了口，“爸對不起你，要不是因為這茬子事，你跟那姑娘的親事也黃不了，不過，世態(tài)炎涼，人心都是這樣，你也莫要怪你趙家嬸子，待會吃個饃了一起去地里隔油葵?！?p> “嗯，好?！睆埗皖^應著，心里一陣喜一陣悲。喜的是自己不用被逼著相親了，悲的是父親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太陽剛是升上不久，卻是二嬸已在地里割油葵了?！吧┳樱懵犝f了沒？東頭王寡婦家那個要跟她成親，聽說還要找村書記作證婚人?！?p> “不會吧？都四十左右的人了，還要嫁??？”張二母親問道。
“那還能有假，聽人說，新社會的婦女有權(quán)利追求幸福，人家這是奔著自己的幸福去了?！?p> “那倒也是，畢竟新社會，也算趕個潮流。”
“潮流什么呀，無非是個現(xiàn)世寶惹人笑話罷了。還有，你可得把老二看緊了?！?p> “你們扯她們，管我啥事?！睆埗s是發(fā)問道。
“你一個年輕人，沒事跑人家王寡婦家里干嘛。聽說你跟長順兩個被那小妖精騙到家里去了？”
“誰是小妖精，人家叫燕子，你咋能這么說她？”
“不是小妖精，她王寡婦不好好守寡勾搭什么男人。還有，你別跟她走的太近，那小妖精在城里呆了兩年，盡學了些害人的玩意，你可別上當了。對了，完了你跟長順也好好說道說道，不要到最后給自己惹一身騷……”
“夠了，二嬸，燕子她啥樣人我最清楚不過?！睆埗牭膮挓酉率种杏涂闶桥艿搅硪活^割油葵。
“你這孩子，說你兩句你還不愛聽，二嬸這么說也是為了你好?！?p> “不用你管，我知道該怎么做。”張二氣哼哼道，未待張二嬸子答話，卻是張二母親插嘴道：“她嬸啊，別跟孩子一般見識，這孩子從小就這樣，等我回去了和他好好說道說道。”
“嫂子，這孩子不懂事咋還不懂嗎？王寡婦家那姑娘都掃把星命，前兩個女兒都克夫……”
“媽，袋子不夠了，我回家去取，你跟嬸子先割著?！睆埗牭牟荒蜔?，找了個借口便是回家了。
“老二，你也去燕子家？”張二剛拿著袋子從家里出來，便是迎上了長順。
“不去啊，去燕子家干嘛？”
“你不知道？燕子媽要跟那張叔結(jié)婚，可是村上死活不給辦證明讓去領(lǐng)證書，這不，燕子媽便去村長家里鬧，村長不管，燕子媽卻是在家里尋短見，險些人都沒了，村里都過去好多人了，你不去？”
“我就不去了，我媽還等著我給拿袋子裝油葵呢?！?p> “那行，我先走了，完了有時間了你在過來。”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