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的晚了許多，12月中旬了天才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花。
長順跟燕子的婚期近了，張二每天忙著張羅各種事，畢竟是自己的發(fā)小，什么事都得辦的體面些。這時，廠里的活早已停了，糧食也收完了，莊稼人也已歇了腳，一年之中也唯有冬天才能讓這群樸實的農(nóng)民感到一絲愜意與閑暇。
長順跟燕子的婚禮如期舉行了，這次擔當主持的是那位老學究，不過那老學究這次倒開心許多，席間侃侃而談說了好多話，只怕那滿腹錦綸，一腔才華得不到展現(xiàn)。結(jié)婚當天，長順哥跟姐都回來了，自己的這個弟弟從小到大被疼到底，好不容易結(jié)婚，家里人自然大肆張羅?；檠缗e辦的很闊氣，足足擺了七十個八人坐的大桌子方止。
那日，燕子一身中國紅，敬酒時嘴角的微笑似春風十里，融化萬物。那一刻，張二只覺燕子是從天上下來的，這人間煙火，竟是有些配不上她。至于長順，雖然衣服新了些，可還是跟往常一樣，正經(jīng)中露著一絲痞氣。
自古無酒不成歡，當天，張二喝了個伶仃大醉，啤的，白的，一股腦的往下灌，到的最后，張二只覺得腦子里有無數(shù)個燕子在徘徊，從田間呃，初次見面，再到后來一身紅衣嫁為人婦，張二覺得一切都像場夢，又或者自己一直活在夢里。
那晚，張二忘了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只隱約間記得自己一杯一杯往下灌，到后來，看人都是重影，恍惚間聽到有人說散了散了，然后就沒動靜了。長順說，那天他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到的最后硬生生叫兩個人給抬了回來。張二對此雖有懷疑，可卻不好辯解什么，畢竟第二天早晨自己的衣服上布滿了酒菜干枯的污漬，為此，張二被張世祥罵了整整一天。
冬日的鄉(xiāng)村無比寂靜，雁去了，葉落了，干燥的大地也被寒氣籠罩著。燕子家，因為一個人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份寧靜。
燕子的二姐——銀環(huán)，回來了。銀環(huán)回來時，帶著一個外鄉(xiāng)人，手里還領著兩個孩子。燕子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再次見到二姐時，二姐居然已為人婦。這外鄉(xiāng)人叫王強，是個河南人。兩人在餐廳打工時認識，人看起來倒也麻利，生火，填炕一點也不模糊，還常常搶著做飯。這兩孩子一男一女，大的是女孩，叫興興，今年五歲了，話卻少的可憐，似有股認生的感覺。小的是男孩，叫強強，今年三歲，常常崩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向燕子要吃的。
銀環(huán)這些年在外面也受了不少苦，打工老板拖欠工錢，老板娘瞧不上她是農(nóng)村的，經(jīng)常欺負她，多虧遇見了王強，王強提著菜刀逼的老板發(fā)了工錢，臨走前還把老板娘全家罵了個遍，之后便領著銀環(huán)到處漂泊。這些年，因為悄悄生了兩個孩子，銀環(huán)一直不敢回家，可眼下，下海經(jīng)商之風盛行，兩人想出去闖蕩一番，可兩孩子帶著不方便，這才想著領回家來讓燕子媽幫忙照看。燕子媽本不想照看，可一看到強強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頓時心軟了下來，這幾天，兩個孩子一直粘著她，讓她感到莫名的溫暖，這種感覺自張大樸走后便沒有了，直到兩個孩子出現(xiàn)。
銀環(huán)跟王強走時給燕子媽嗑了三個響頭，王強遞給了燕子媽兩百塊錢，只道有一天出人頭地時必把恩情來報。燕子媽嘴上罵著銀環(huán)不聽話，到最后還是一把拉住銀環(huán)手道：“平安就好?！?p> 本來燕子出嫁后，家里就只剩下燕子媽一個人，這下可好，添了兩個小鬼頭，家里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了。每天早晨雞剛打鳴，兩個孩子便吵著要起床，一連好幾天，擾的燕子媽都沒睡上好覺。
都說外鄉(xiāng)人跟本地人結(jié)婚生的娃都比較聰明，這話可一點不假，興興雖然才五歲，可1到30以內(nèi)的加減法都會算，知道一個人的年齡還能推出來生肖，強強雖然才三歲，可機靈勁令燕子媽都感到驚奇。燕子媽買了三斤花生放在衣柜上，這孩子個太低，搬個板凳也夠不到，他居然想了個法子，找了個棍子把花生袋子挑了下來。對此，燕子媽是又氣又愛，氣的是過年時招待人的花生沒了，愛的是這孩子居然剝了一碗的花生留給自己。
燕子雖然常常去看她，可畢竟嫁出去就成別家的人了，老往回跑容易讓人笑話。倒是這兩個孩子，一直在自己身邊待著，日子倒也過得有趣。
冬去春來，冰凍的大地開始松動了。人們陸續(xù)開始春耕了，這可忙壞了燕子媽，一方面要種地，一方面要照顧兩個孩子，常常剛放下鋤頭就得去哄兩個孩子，好在家跟田離的不遠，燕子跟長順也常來幫忙，這才輕松了不少。好不容易種完地了，兩個孩子卻是出事了。
那天燕子媽剛種完麥子，繞路去小賣部買了兩個糖，可是剛到家里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不見了。起初，她以為兩個孩子去別家玩了，畢竟以前都是這樣，自己去地里，兩個孩子要么跟著，要么就自己在村里玩，今天張大嬸，明天李四娘?？山裉於嫉斤堻c了，兩個孩子還沒回來，燕子媽開始慌了。她把全村找了個遍，楞是沒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村里的一個老人說，下午看見一輛黑色小轎車在村里轉(zhuǎn)悠，八成是被人拐走了。
燕子媽罵他咒人死的早，又急忙找來長順跟燕子，報了警。警察聽了后，皺了皺眉頭，說這輛小轎車近期常在周邊出沒，好幾個村的孩子都不見了，不過他叫燕子媽放心，警方已經(jīng)開始追查這輛車了，相信不久就會有結(jié)果。燕子媽說只要兩孩子能回來，自己就是去死也行，那兩孩子可是銀環(huán)的心頭肉，要是丟了自己可真成罪人了。
村里人說人販子全是些惡魔，他們把孩子先關到一個房子里餓上好幾天，等的聽話了再賣給別人，也有人說人販子不是為了賣小孩，是為了拿器官，他們把小孩子的器官弄下來專門賣給那些有錢人，有錢人用這些器官來續(xù)命，更有人說，人販子喜歡吃小孩子肉。
燕子媽聽不得這些話，到的晚上時，已是癱倒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