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鳳鸞山記
這兩日確實太過勞累,鐘靈鋪好床,向?qū)O奶奶討了兩個烙餅吃后,越發(fā)的覺得精神不振、疲憊不堪;喝了幾口茶后便摸索著走到床邊眼一閉,拽過被子深深睡了過去。
入夜,漆黑的夜幕上,點點繁星映襯著半月散發(fā)著白色的輝芒。遠離人煙的鳳鸞山腳只剩下幾只鳥鳴與秋風樹葉碰撞的沙沙聲。
荊云利靜靜站在院里,微微仰頭直視著前方。孫霽遠遠看著他,覺著仿佛一副素雅的水墨畫,畫里身著白衣的仙人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無盡的等待。輕聲嘆息一聲后,她踏下臺階向著荊云利走去。
孫霽:“閣主,夜深了,風大?!?p> 輕輕嗯了一聲,荊云利轉(zhuǎn)過身“孫姨,那位大人最近來過嗎?”
”未曾來過,閣主有事找她?“
微微垂頭搖了搖,荊云利嘴角牽起一抹坦然的笑意,從孫霽手中接過燭火,攙扶著她往屋內(nèi)走去。行走路上余光瞥見她好幾次有意無意看向自己,卻欲言又止,荊云利于是先開了口,“孫姨,你有話想說?”
癡笑了笑后,孫霽敞開了問道:“我就想問問,既然你和鐘姑娘已經(jīng)見面了,為何我看她還什么都不知道?”
“這樣不好嗎,不知道就不用被過去束縛?!罢f著的同時攙扶的手稍微抬了下,示意她注意抬腳邁過臺階。
“可你做了這么多,不就是為了與她再見嗎?”
將燭火輕輕放到桌上,荊云利轉(zhuǎn)身淡淡回道:“這不已經(jīng)見了嗎,只要她這一世平安就好。”
孫霽驚訝轉(zhuǎn)身望著他的臉認真問道:”你,你這話的意思是從沒打算讓她知道以前,做這么多,就為了守著她,讓她平安?“
荊云利未語,但看著他眼眸里的云淡風輕之色,孫霽心中已得到了答案,”怪不得,那位大人愿花如此多心力將你封印在鳳鸞山兩百多年;你與她一般,是個深情且狠心之人,對她深情,對自己狠心?!?p> 看出孫姨情緒略有波動,荊云利安慰了她幾句后,找機會結(jié)束了談話,硬送她回房休息。而后自己繞到后院,沿著小路走進了后山中叢林深處隱藏著的山洞。
山洞入口處看似被茂密的樹枝雜草淹沒,但其實除這掩目之法,還有著強大的結(jié)界保護,除了孫姨和他這個曾經(jīng)在里面躺了兩百八十四年的人外,在沒有魔女花簡的允許下,無人能進。
走入洞中,一股刺骨冰冷的寒氣襲來,荊云利深深吸了口這冰冷的空氣,未有任何不適,身心到像被清涼的泉水清洗了般,不甚舒爽。
慢悠悠往洞內(nèi)走去,越近越是明亮,走近洞中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諾大的冰池,池中的水如水晶般清澈,池底石頭閃現(xiàn)出不可侵犯的冰藍色的光芒。而池的正上方是與山壁鑲嵌一體的千年紫晶石,數(shù)量龐大,抬頭仰望竟如日之光芒,也因此洞中才四季每日都如白晝一般。冰池右側(cè)幾步外是一張半圓形的石床,石頭乃是萬丈海底的玄墨石,石身漆黑通透,摸之刺骨。而他卻在這塊刺骨嚴寒的石床上躺了兩百多年。
食指拂過玄墨石的邊緣,三百年前的一切仿佛剪影掃過他的眼前。
大門打開,懸空漂浮著的祭臺上,魔女花簡站立在正中心的位置,轉(zhuǎn)身看向他“來了”;
荊云利點點頭,跟著前方帶路的小童步步向她走去。
花簡:“就是這里,我的腳下,你的血會流進這個祭臺的最中心。但你這個人著實有趣,所以現(xiàn)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留下你的心頭血,像平常人一樣慢慢死去,魂歸黃泉,投胎轉(zhuǎn)世;二、留下心頭血,我有辦法讓你活,但會很痛苦,若你能承擔得了這份苦,我可以冰封住你的身體,直到你的心中人投胎轉(zhuǎn)世之時蘇醒?!?p> 沒有猶豫,荊云利立馬跪下,選了第二種方法。此后只知利器穿透心臟后,伴隨著窒息的疼痛他緩緩倒在了祭臺上。而后只剩一片漆黑。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第一次聽見了孫姨的聲音“大娘娘,這個人得在這里躺多久?”
“我算了算,得兩百多年后他的心上人才能投胎轉(zhuǎn)世。孫姨,我就把他交給你了,時候到了,我會來的。”
”諾~“
花簡走后,孫姨走到他身旁,端詳了他半響后開口道:”你定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才會得娘娘這般幫助。按時間算來,你現(xiàn)在定是已經(jīng)醒了,能聽見我說的話。只是被冰封之人軀體是不能蘇醒過來的,所以靈魂只能被禁錮在體內(nèi)。而你失去了至純之血,娘娘為了讓你活,給你吃了寒魂草。但這仙草體性奇寒,這幾百年里你不但得體驗無邊無涯的黑暗,還得跟這冰寒作斗爭,如若你能壓制過去,身體便會漸漸好轉(zhuǎn)。提前蘇醒過來?!?p> 后面的兩百年里他果真體驗了什么是絕望,沒有晝夜,靈魂意識都像被關(guān)在了一個漆黑的小盒子里;唯一的知覺是身上寒毒不時襲來時,那刺到脊髓的冰與苦。唯一的慰藉是每兩日孫姨會來這里打掃,再給他說上幾句閑話,讓他還有自己是個人的意識。
就這么折磨了兩百年,有一日他終于感覺到了身體的觸覺,眼皮如被千斤之物壓制住一般,反復(fù)嘗試良久才見到了光,至今他還能想起看到自己右手時的狂喜。想到這里,荊云利抬起右手,閉上左眼,透過指縫看向手掌外的世界,仿佛這一切都發(fā)生在昨天。
離開玄墨石走向冰池,蹲下將右手伸進水里。在離開這里的前面幾十年,他便是每日三次泡進這水里,讓這血肉之軀的身體完全適應(yīng)了嚴寒。也讓寒魂草完全與身體靈魂融為了一體。
擦干手上的水,荊云利站直身來,環(huán)看四周一圈后嘴角上揚,長長呼出一口氣。隨后朝著洞口走去。仿佛這次與這里的再見是為了懷戀又像是為了道別。
回到小屋,荊云利留下字條,獨自走出庭院,沿著另一條路走向了鳳鸞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