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香樓所在的長豐街并不是修縣最繁華熱鬧的街道,但鮮香樓掌勺師傅手藝一絕,聽聞是幾年前某個王府里出來的廚子,所以慕名前來的食客很多。
巳時剛過,鮮香樓迎來了一天最忙最熱鬧的時候,親朋相攜三五成伴的食客絡(luò)繹不絕,跑堂的伙計(jì)忙著在樓上樓下的大堂內(nèi)穿梭,端茶倒水上酒上菜,。
栗蔚云剛進(jìn)門,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便迎了上來。
絮兒在她耳邊低聲提示:“蘇府的小廝?!?p> 小廝施了一禮,便恭敬的領(lǐng)著她朝二樓最里面的一間雅室走去。
門剛推開,栗蔚云便瞧見坐在房間左側(cè)茶幾旁的蘇老爺,剛過四旬的年紀(jì),一身黯色長袍,面色憔悴,正端著茶盞愣神的想著什么。
遲鈍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人進(jìn)門,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站起身朝她微微的笑了下,眼神悲戚哀傷,笑容也顯得有些牽強(qiáng)。
想必這幾日一直沉浸在失去女兒的悲痛中,還沒有緩過來。
她走上前屈膝施了一禮:“蘇老爺安好。”
蘇荻榮目光在她臉上打量一遍,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便請她到桌邊入座。
圓桌上早已備上了豐盛的酒菜,待蘇老爺坐定后,她才在下首落座。
蘇老爺朝小廝看了眼,小廝識趣的退了出去,將房門關(guān)上。
蘇老爺是聽聞了她落水失憶之事,詢問她身體狀況如何,與她寒暄了幾句,沒有多嘮叨,很快的將話題轉(zhuǎn)向了蘇明妍。
忽然,他站起身離席拱手作揖對她施了一禮。
栗蔚云驚得跟著忙站起身來回禮。
“蘇老爺如何使得,蔚云是晚輩,萬萬受不起?!?p> “栗姑娘,多謝你救小女一命,事后又想著維護(hù)她的清譽(yù),雖然小女最后沒能熬下來,但這份恩情老夫記得,老夫先在此謝過。”蘇老爺說的一臉的誠懇真摯。
栗蔚云慌忙的道:“并非是蔚云功勞,救下蘇姑娘的是境安軍的將士,至于……蔚云也是女兒家,知道輕重,這都是應(yīng)該做的?!?p> 蘇荻榮眼中氤氳,鄭重地再次道謝,抬眼看著面前的姑娘,心中生出幾分感慨。
以前他也如修縣其他的人一樣,對這個頑劣荒唐的姑娘無什么好印象,他覺得姑娘家就該如自己的女兒明妍那樣知書達(dá)禮。經(jīng)過這件事她才知道,這姑娘雖然看著粗野,心卻還是良善的。
如果不是她護(hù)著勸慰著,自己的女兒能不能活著回來,自己能不能見女兒最后一面都未可知,更別說身后的閨譽(yù)了。
重新的入座后,蘇荻榮沒有一直的悲戚傷懷,哀傷感嘆了幾句后就將話題轉(zhuǎn)到了沈府向她提親的事情。
他問:“栗姑娘可知沈家為何在小女去世的第二天去向你提親,為何前兩日又找借口八字不合將親事作罷?”
栗蔚云一聽這話明白,蘇老爺這幾日并沒有因?yàn)楸瘋货瓴徽?,暗中恐怕將與蘇明妍有關(guān)的事情都查的清楚,接下來要說的事才是今日請她來的主要用意吧。
她放下筷子,裝出一臉糊涂的看著他。
蘇荻榮頓了下慎重地道:“因?yàn)槔豕媚镆姷搅四菐讉€賊人背后的買主?!?p> 栗蔚云雖然做了心里準(zhǔn)備,還是被這答案驚住。絮兒復(fù)述了幾遍當(dāng)初的事情給她聽,根本沒有這樣的一段。
她被迷昏之后,醒來就是在馬車?yán)?,緊接著便是遇到了赤戎士兵。如果這種情況下,她還能夠見到背后買主,那么絮兒包括蘇明妍在內(nèi)的其他被劫擄的姑娘應(yīng)該也都瞧見。
她朝旁邊的絮兒詢問的看了眼。
絮兒也是一臉茫然搖頭:“姑娘和婢子醒來就見到了蘇姑娘,婢子沒聽姑娘說過賊人背后買主的相關(guān)事情。”
蘇荻榮點(diǎn)點(diǎn)頭,肯定了絮兒的說辭,然后補(bǔ)充道:“沒錯,只是你昏迷比較重,你家姑娘中間醒過一回,無意間瞧見了賊人和買主之間的交易,被發(fā)現(xiàn)后,再次的被迷昏,只是這些你并不知道?!?p> 栗蔚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見過買主?
“買主和沈家有關(guān)?”她試探的問。
蘇老爺剛剛目光中的暗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隱忍的憤怒。
“栗姑娘當(dāng)日分別的時候?qū)π∨f,并未見到那個買主的臉,只是瞧見了買主手腕上戴著一串血紅色的玉串。”
“老夫與沈家常有往來,對沈瑟也熟悉,他手上便常戴一串紅玉手串?!?p> 他哀傷的長嘆一口氣,悲傷憤恨直達(dá)眼底。
“本來老夫也不信沈瑟會作出這種事,畢竟他對小女不錯,老夫以為是巧合有相同手串而已,直到沈家提親,然后迅速的退親,老夫這才能夠肯定?!?p> 他放在桌子上的頭,早已攥的指節(jié)泛白,青筋暴起,周身隱隱的帶著狠戾之氣。
栗蔚云雖然早已猜到了蘇明妍被劫擄和沈家有關(guān),但是如今聽到蘇老爺親口說出來是沈瑟所為,心里頭還是有些震驚。
那個全縣百姓稱頌的青年才俊溫潤公子,那個萬千姑娘心目中的良人,竟然如此的陰狠。
蘇明妍心中應(yīng)該是愛慕他的,他就算是對蘇明妍不喜,也不該害她如此。
她雖然同情,但卻覺得蘇老爺說的這事情也有幾分蹊蹺,既然她見到買主,為何絮兒竟然是毫不知情?是原主沒有和絮兒說?
她再次的瞥了眼絮兒,絮兒歪著脖子微微的皺著眉頭似乎在思索什么,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沈瑟為何這么做?”栗蔚云問,這也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兩家關(guān)系不錯,交情不能說多么深厚,但也不淺,她找不出沈家害蘇明妍的理由。
“為了沈琴?!碧K荻榮冰冷的回道。
沈小姐?她不是蘇明妍閨中密友嗎?
蘇老爺看出她的疑惑,卻沒有繼續(xù)的說下去。想必也是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了,畢竟這后面事情便是蘇家和沈家之間的了,和她并無什么關(guān)系,不該言說太多。
栗蔚云也識趣的沒有再多問,心里卻琢磨蘇明妍的存在到底妨礙了沈琴什么,沈家要這么做?
忽然想到了最近朝廷采女。
蘇明妍這個修縣第一美人兼才女的確是嚴(yán)重妨礙到沈琴。
她一直都沒有朝這件事情上想,因?yàn)橄裆蚣液吞K家這樣的人家,生活優(yōu)渥,一旦遇到朝廷采女,都是想辦法避開,不讓自家女兒被采選上。
如今看來,蘇家和沈家是提前知道朝廷采女的消息,利用以前的關(guān)系,在宮里都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想把自家女兒送到皇帝身邊去。
蘇家被迫辭官自保,沈家因留王案被貶,仕途都艱難,他們只能把一部分希望押在女兒身上。
栗蔚云此時心頭牽著的那根線終于全部的扯了出來。
接下來就看沈琴去不去京城,或者說,蘇家讓不讓沈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