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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甕醍醐

第二十二章 夏天

一甕醍醐 久未諳 4137 2019-05-13 22:32:26

  白卿安牽著雪盡回望身后的山巒,南詔已經看不見了,此刻的她又一次站在了苗疆境內。

  雪盡打了個響鼻,通體雪白的毛發(fā)在初夏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視線落在上面停得久了還會晃得人眼睛發(fā)花。

  白卿安抬手按了按腰間的軟劍,想起那個比她還小一歲的少年郎,他的經歷不比她幸運多少,甚至可能還有更令人揪心的過往,可是他走到了今天,在鬼老的手下救了她,甚至還完好的將她的劍和馬一起帶來。

  日頭高照,炎熱的天氣讓人覺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致。

  白卿安牽著雪盡又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一汪水潭邊。參天的古樹遮去了灼熱的日光,水潭帶著夏天剛剛好清涼的溫度,山澗的風輕輕吹過她的發(fā)梢衣角,帶來短暫的舒適。

  她看著眼前的潭水沉思,在山林里連趕了幾天的路,風餐露宿不說,更未曾好好梳洗過,此刻這一汪山泉水像是極美的又極具誘惑力的毒物一般,吸引著她。

  波光粼粼,清可見底,周遭的古樹參天而立,將這一小塊地方圈圍起來,形成一處極為隱秘的場所。

  片刻后,潭水中多了一個女子曼妙的身影,她的頭發(fā)用一根青玉簪全部挽在腦后,露出修長的脖頸,瘦削的雙肩以及光潔白皙的背部。

  雪盡低頭吃著水潭邊甘甜多汁的草,躲在陰涼的樹蔭底下,時不時抬頭看看前方,愜意的陪著主人享受這片刻的閑適。

  “帝京裴氏被查,四皇子謝憬淮被蜀中裴家劫持。”這是秦艽傳來的消息。

  “裴氏將倒,四皇子謝憬淮深陷南樓?!边@是凌暮商傳來的消息。

  少女將身體慢慢下沉,任憑深處還有些寒涼的潭水漫過臉頰,直至將她整個人都納入水中。

  雪盡嚼著甘甜汁多的草,一抬頭卻不見了主人的身影,驚得腳步亂動起來,在潭邊不安的走來走去,間或伴著一兩聲嘶鳴。

  白馬湊近潭邊,前肢已經踩進了潭水中,它用嘴去碰被水沒過的人,只是奇怪的是,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它卻無論如何也夠不到,每一次的嘗試,都只收獲了一嘴清甜的潭水以及失望,仿佛水里的人只是像鏡花水月那般虛無。

  水中的少女未著寸縷,畢竟在人跡罕至的遠古叢林里泡澡沒那么容易遇到其他人,可是現在她卻希望有人經過,拉她一把。

  清可見底的水潭里有一個少女漂浮,精致的五官、小小的還略帶嬰兒肥的臉,眼角的小痣在水面映襯下反而明顯起來,白皙的皮膚,修長的雙手和長腿,少女尚在發(fā)育的身體顯得青澀,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面就像是一塊玲瓏剔透的琉璃鏡一般,將她全無保留的展現在世間。

  雪盡在潭邊暴躁起來,馬蹄踏踏,想要離開去找找其他方法卻又不敢輕易離開,潭邊甘甜多汁的草都被它踩得一片狼藉。

  水里的人緊緊閉著眼,沒有醒來也沒有其他的反應,像是被封在了一口冰棺中的死人那樣,表情寧靜祥和,宛如沒有生機。

  她知道雪盡在著急,知道自己在水里,卻怎么都醒不過來。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一個少女,手持醍醐劍,身側是雪白名馬,神情冷漠疏離,踏入漢白玉鋪就的大殿。

  大殿里站滿了穿著各色官服的官員,他們手中握著笏板,年輕點的好奇的打量著她,年長些的則只淡淡的瞥了一眼。

  她堅定地向著前方走去,大殿上方有一個穿著黑紅色相間衣袍的男人,頭上的冠冕垂了十二冕旒,那是大寧當今的帝王,謝賦。

  她站在臺階下,手中依舊緊握著醍醐劍,白馬站在她的身側昂首挺立,旁邊似乎有一個少年滿臉著急的看著她在說什么,甚至有種要沖到她面前的感覺,不過他被身邊的人緊緊抱住,只有嘴唇上下觸碰,沒有動作,沒有聲音。

  鮮血漫在漢白玉上,白紅相間,有一種別樣的絢爛,她的身后空無一人,唯有身側的白馬與手中的軟劍。

  血流了一地,官員們已然避讓開來,緊緊地擠在一起,握著弓箭的士兵圍著她站了一圈,其后還有一圈手持刀劍的士兵,他們都對著她,而她的周圍躺滿了尸體。

  龍椅上的帝王依舊端坐,分不清喜怒,只有雙眸亮亮,仿若見到了一件絕世珍寶。

  他站起身,接過身旁太監(jiān)遞過來的劍,閃著寒芒的,陪他坐上且坐穩(wěn)這個位置的寶劍。

  他慢慢走下高階,擠在一處的官員里似乎有人在喊著什么。

  大殿內的士兵們從圍著一人變成了圍著兩人,不過他們的兵器所指依舊是那個少女。

  又一個恍惚間,似乎有人沖到她的身前,替她擋下了寧帝的一劍。

  ……

  恍惚只過了一息又恍惚過完了一世。

  水里的人猛地坐了起來,方才還能沒過她肩膀的潭水此時僅僅到她的腰間。

  少女一手抓過旁邊石頭上的衣裳穿好,任由青衫垂進水中,在日光下漾起好看的弧度。

  雪盡看到主人沒事,連忙湊到她的身邊,只是坐在水中的少女依舊呆呆的看著水面,對于它的親近,沒有任何反應,雪盡拱了拱她后,又重新低頭吃草去了。

  少女的眼睛被水光晃得發(fā)花,她閉上眼靠在身后的石頭上,靜默的想著剛才的那一幕。

  那是夢嗎?可為何如同親臨?

  還是未來?她孤身上殿為許家翻案,所以結果……

  沒有結果,所以是夢吧,只有夢里才沒有結果。

  那為什么她會有這樣的夢境?

  白卿安閉眼凝神思索著,她不過剛剛找到二哥,雖然并沒有得到二哥應允幫忙,但卻得到了一本《毒經錄》,大姐和二姐現在下落不明,她連人都還未見到,就已經預感將來是孤身入宮了嗎?

  白卿安搖了搖頭,將這些想法甩出腦子里,紅塵之事,風云剛起,怎能就如此頹???

  然后想清楚的少女抬手拔出了青玉簪,妥帖的放入懷中,又將青絲仔細的用手梳開打散浸入水中,從旁邊的包袱里摸出一顆澡豆揉開抹在頭發(fā)上,借著溫涼的潭水洗凈了多日的風塵。

  她沒去想為什么潭水會變少,也沒去想剛剛為什么會突然入夢,苗疆神秘不由人輕易探究,所以她只簡單的給自己把了個脈,確定沒有中毒之類的跡象后便騎上了白馬繼續(xù)趕路。

  青衣白馬走得瀟灑,沒注意到日頭高照下又少了一半的水潭深處有一塊巨石,其上有一行古樸的小字。

  白卿安以手為扇扇著風,密林里又潮濕又悶熱,剛剛才在潭中泡過澡,此刻走了一個多時辰,身上的衣衫被太陽曬干又被出的汗浸濕,但她依舊在林間穿梭著,未敢有半刻停歇。

  這一次回蜀中,為了那個拼命找過她救過她的少年人,不管他之前有多無聊多討厭,從鬼老之事后,她欠他的就不止是一條命了。

  蜀中熟悉的風物映入眼簾時,白馬上的青衣女子勾起了唇角。

  這一路她都抄了小路來,比預計的時間還早了兩天,本以為身體會承受不住這一路顛簸,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利,而且……

  白卿安右手的手指輕輕扣在左手手腕上,身體好像還輕快了許多,仔細想了想來時一路上發(fā)生的事,大概是因為苗疆境內的那汪潭水吧,她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不遠處高大的城門。

  快進城了,她翻身下馬,牽著雪盡慢慢的走著。

  “白姑娘,等你多時了。”

  旁邊傳來一道女聲,聲音清凌凌的,婉轉動聽,就像黃鸝一般,不過她有些熟悉。

  白卿安轉身看過去,仔細的打量了一番來人的相貌,絕色不亞于秦艽。

  “暮夏姑娘?!卑浊浒部粗祜拇蛑泻?,恍如老友久別重逢。

  她笑著看那個絕色女子,南樓的花魁娘子,此時卻一身玄衣的站在她面前,不是初見時的讓人一眼驚艷的彩衣,卻平添了一份蒼勁之感。

  玄衣啊……

  白卿安牽著雪盡,右手不經意間按住了腰間的劍柄,那個救過她也救過暮夏的少年偏愛玄衣,就是他身邊的護衛(wèi)們也都是一襲玄衣,那么暮夏和他又是什么關系?

  四皇子謝憬淮深陷南樓。

  蜀中裴家劫持謝憬淮。

  腦海中又閃過這兩條信息,青衣女子握劍的手緊了緊,若暮夏是他的人,他又怎會深陷南樓?暮夏說已經等她多時了,那蜀中究竟出了怎樣的變故?凌暮商的消息向來準確,這一點她深信不疑,但若一定有假……

  “你是誰?”

  “暮夏。”

  青衣與玄衣相對而立,空氣中彌漫開一股肅殺之意,距離她們十米內已無人跡,蜀中城門前空曠的土地上,兩個女子的周身似乎有氣流盤旋,路過的圍觀的人們遠遠地看著,沒人敢靠近,他們抬手對她們指指點點,絲毫不壓制聲音的交談著,就像暮夏當年奪得花魁時坐在臺下點評她的那些人一樣。

  似乎是一盞茶的功夫,又好像吃了一頓酒的時間,城門前盤旋飛揚的塵土漸漸緩了下來,空氣里那種肅殺的讓人窒息的感覺也消弭了,相對而立的兩個女子緊繃的肩頭猛地一松,兩人同時往后退了一步。

  有不懂武功的路人好奇的問旁邊的人,圍著的人里恰好有鏢局的武師,他看著抬手捂住胸口的玄衣女子,又看了看正對他們靠在白馬上喘息的青衣少女,對武學的癡迷以至于讓他頓時手舞足蹈的喊著:“好功夫!好功夫!今日得見死而無憾!”

  旁邊有人不解的拉住他,想要問出一個解釋,畢竟在他們眼里,那兩個女子剛剛分明紋絲未動,至于為什么都退了一步?為什么玄衣女子抬手捂著胸口?為什么青衣女子身后的白馬此刻依舊穩(wěn)穩(wěn)地站在她身后而不似他們一般早早的避到一旁?一概不知。

  那鏢師也不管眾人投來的疑問和好奇,手舞足蹈的便往城內跑去,不懂武功的人,解釋也無用,他會覺得很厲害,卻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厲害,所以他只管自己知道有多厲害就好。

  “你明明……”捂著胸口的玄衣女子嘴角流出一絲血跡,滿眼滿臉的不可置信,那天在南樓她感知過,這少女的功夫不過平平,要是對上高手連自保都難,這才過了多久?

  暮夏抬手擦去唇邊的血跡,胸口氣血翻騰讓她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白卿安靠在雪盡身上,有些訝異,她剛剛確實被震得退了一步,因自幼的身體原因導致呼氣急促了些,可除此之外并無任何不適。

  白卿安站直了身子,雙手背朝身后,悄悄地給自己把了個脈。

  咦?原本堵塞的一處大穴此刻涌進了真氣,暖暖的氣息流轉周身,不僅沒有異樣的感覺,甚至還有一種突破了一層功法的感覺,真是奇怪。

  “小夏,怎么回事……恩?白姑娘?!?p>  一人一騎停在她們面前,和暮夏同樣的玄衣,不過卻也是白卿安的熟人。

  “大俠啊,別來無恙?!彼χ退蛘泻?,沒去多想他們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系,反正連大俠都能出現在這,謝憬淮應該也沒什么大礙。

  “既然這樣,那我改日再和你們敘舊,先告辭了?!卑浊浒脖?。

  “白姑娘,”大俠急急下馬攔住她,眼神里有不可抑制的焦急。

  白卿安沒答話,只靜靜地看著他等他的下文。

  “白姑娘,你能不能去……”

  “大俠!”

  他的話被一旁的暮夏出聲打斷,白卿安站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這是內部意見不統(tǒng)一啊,看來謝憬淮還是有事。

  “我在蜀中只會去凌家酒樓,有事到那找我就好?!卑浊浒矝]再看暮夏,這個女子對她有敵意,并且一點不淺,至于為什么她趕了許久的路懶得去深究。

  大俠看著眼前的人利落的翻身上馬,然后腳上輕輕一撞馬身,便輕快的離去,塵煙散去時,青衣便也消失在視線里。

  “大俠,你怎么突然出城了?”暮夏看著他,臉色陰沉問道。

  “公子……”大俠剛說了兩個字,玄衣女子便如同剛才的白卿安一般消失了,不過人家騎的是馬,她卻是仗著輕功,“醒了?!痹捓锏淖詈髢蓚€字被他輕輕吐出,飄散在塵煙裊裊的城門前,似重又若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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