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課過了一半,禮師才慢悠悠地走了進來,背著手在桓生和一十之間踱步,最后在桓生的前頭停下,用手指在他的桌子上輕敲了幾下,然后什么也沒說就走出門去。
桓生明白他的意思,合上書起身,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夫子?!被干辛藗€禮。
“恩?!倍Y師點頭回應(yīng),“聽說你之前受完刑后是在蠱師那養(yǎng)傷的?”
“回夫子,是的?!?p> “……”禮師沒有立馬出聲,只是繞著桓生走了一圈,上上下下地將他打量了個遍,“蠱師做了什么?怎么你恢復(fù)地這般好?”
“這個……”桓生低著頭,心里暗自權(quán)衡,一會后才說道,“學生受完刑后中了很重的毒,眼睛耳朵都使不上,所以并不清楚蠱夫子她做了什么,如果夫子您實在是想知曉的話,就去問蠱夫子罷?!?p> “……也罷,你去吧。”
禮師意外地沒有追問或套話,只揮揮手就放他回去了。
禮法課后面緊接著蠱師的課,兩個教室相隔并不遠,所以桓生和一十兩人在放課后就直接走到了蠱師的教室。
蠱師早已在里頭坐著了,而零五和零六因為梳妝課的教室離這里更近些,所以也早早就地坐在那兒了。
不出意料的,直到正式開課,也沒看見十三的身影。
“好了,你們自己溫習吧,零四隨我出來?!?p> 蠱師一向爽快,直接把話說清楚后也不管下面人的反應(yīng),大步走出了教室。
“夫子?!?p> 一天被不同的夫子單獨叫出來兩次,桓生還真的是有些受寵若驚。
“最近可有感到頭暈?”
“回夫子,沒有?!?p> “那有沒有易渴易餓的現(xiàn)象呢?”
“無。”
“恩……”蠱師點點頭,摸著下巴思量了陣后感嘆道,“你倒是出奇幸運,我還以為你熬不過今晚呢?!?p> “……”桓生不知道怎么回,只能維持著低頭的動作,保持沉默。
“就這樣吧,你回……”
“且慢。”
桓生知道如果讓蠱師說完,他肯定連攔住她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在她還沒說完的時候就打斷了她,
“不知夫子在正式成為夫子之前可是甲營之人?”
“……你為何敢這么問?”蠱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抱著手臂,輕飄飄地來了這么一句。
這句話中包含著濃濃的威脅,讓桓生的背后冒了一身的冷汗,“學生……不敢?!?p> “……不敢?”蠱師嗤笑了聲,“我看你膽子倒是比天還大,你是覺得我救了你條性命,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桓生繼續(xù)沉默,他清楚如果現(xiàn)在自己貿(mào)然開口,只會使情況變得惡劣。
“呵……”蠱師冷笑了聲,從袖口里抽出了教鞭,面無表情地開口,“手?!?p> 桓生伸出手。
“啪”“啪”“啪”三聲響后,他的手就多了三條血痕。
“……你師父沒教好你規(guī)矩,今天回去你可要好好問問他?!?p> 說完,就收回了教鞭,轉(zhuǎn)身走進了教室。
“……”桓生低著頭,神色如常地坐回座位。
“嘖嘖……”桓生一落座,就聽到零六咋舌的聲音,很顯然外面的動靜他也是聽到了的,“你竟然能讓蠱師生氣,卻還留著性命?!?p> “不?!被干糜喙獯蛄苛搜坌M師,確定她沒在注意這邊后對著零六笑了笑,扯了扯袖子把傷手遮住,用極低的音量說道,“夫子她沒有生氣?!?p> “隨你怎么說?!绷懔匀皇遣恍呕干倪@套說辭,他只是想看他難堪,所以話一說完就轉(zhuǎn)頭繼續(xù)鼓搗起手頭的東西,不再同他說話了。
……
桓生被打的是左手,傷口看上去很是猙獰,但其實也沒多大的問題,都是些皮外傷,用上上面分派下來的傷藥,不出幾天就能好透。
所以他才斷定蠱師不是真的在生氣。
他可是見識過蠱師真正生氣的樣子——可不是單單拿個鞭子抽你幾下就能了了的事。
那么這懲罰可能就是在向他暗示……她最后教訓的那句話里別有一番含義。
因此,在用完晚膳后,他便直接來到了禁地找翀。
一進院,就聽到翀的聲音從院中間的那棵大樹上傳來,“呦呵,這么晚來這還是第一次見?!?p> 話音一落下,翀也落了地。
“師父。”桓生微笑著問候了聲,“徒兒此次前來是有事情要請教師父的?!?p> “恩,你說。”翀?zhí)掳褪疽馑^續(xù)。
在得到翀的示意后,桓生才繼續(xù)道,“師父可知道這地方的夫子在得到這個身份之前可是跟我一樣,是青犬的存在?”
“這個我怎么知道?”翀翻了個白眼,好像對桓生的問題感到十分掃興似的,“天都快黑了,你專程跑來就只是問這種問題的話,就趕緊回去洗洗睡吧……我本就不是這地方的人,這里的規(guī)矩我一概不知,起開起開。”
翀很不客氣地將桓生推到一邊,慢慢地向屋子里頭走去,那態(tài)度,很顯然是在趕人走了。
不過對于翀的逐客令,桓生權(quán)當沒聽懂,就干干地站在那,在翀快走進門的時候,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擲出了金錐,削去了一小撮翀的發(fā)絲。
失去一小撮頭發(fā)的翀也沒再繼續(xù)走了,立在原地,保持著背對桓生的動作,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看見翀這個樣子,桓生可不認為他是真的單單站在那,他豎起耳朵,密切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簌”
這是刀子劃過空氣的聲音。
得虧桓生反應(yīng)及時,堪堪避過了這突如其來的匕首,但還是被割去了一小把頭發(fā),仔細看看差不多是翀被割下發(fā)量的三倍上下。
“持平了?!绷埐恢朗裁磿r候站在了桓生身后,在桓生轉(zhuǎn)過頭來看他的時候還順便給了他個腦瓜崩,“你倒是出息了,竟敢主動攻擊師父?!?p> “徒兒不敢。”桓生低頭認錯。
“呵,真是敗給你了?!绷埑爸S地笑笑,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屋里走去,只不過走到一半時,停下來催促了桓生一句,“怎么還愣在那里?隨我進來?!?p> 桓生臉上揚起了笑,大跨步地跟著他走進了屋里,順帶著關(guān)上了門。
“……說罷,你有什么問題,我今個心情不錯,挑幾個回回你?!?p> “謝師父?!奔热涣埗及l(fā)話了,桓生自然也不會客氣,只不過問的問題卻跟之前的不一樣了,“敢問師父,如何才能做上赤狗營的夫子?”
桓生的這一問題成功地讓翀小小地吃了一驚,不過也只是一會的功夫,“你倒是敢問,不過你這樣的野心倒也合我的口味?!?p> “……”桓生喬裝謙虛地低下了頭。
“細的我不能說,但我卻能給你一點提示……”翀刻意放緩了語調(diào)來吊人胃口,“你們是不是有個叫……叫禮師的家伙?”
桓生點頭。
“那就拿他舉例子吧,這赤狗營只能有一個叫禮師的人,而叫禮師的人則必定是這兒的夫子?!?p> “……”翀的提示很是明顯,只需一會,桓生便明白了其中道理。
“不過……”
桓生抬頭,眼神看向上面坐沒坐相的翀。
“你現(xiàn)在可不一定有這個能力……”說著,還用輕蔑的眼神瞟了眼桓生。
“徒兒……不敢有此想法?!被干值拖铝祟^,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不敢……呵……”翀重復(fù)道,仿佛在咋舌品味其中的含義,“看來你是有了主意了,我倒是好奇……可惜,嘖嘖……”
毫無邏輯,好似自言自語地說了一番后,他翻了個身,順勢躍到了房梁上,沒了動靜。
翀沒說一句趕人的話,但桓生卻明白此刻應(yīng)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他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行了個禮,倒退著走了出去。
……
以一換一,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也算是赤狗營里不成文的規(guī)矩。
轉(zhuǎn)去乙營是沒有機會了,但是成為夫子倒也是個不差的法子,可是……
這不僅違背了他不殺人的初衷,而且現(xiàn)在的他也沒有這個能力。
想到這,桓生嘆了口氣,不自覺地想起了零六。
零六是殺過人的,桓生很清楚,那些個生病死的并不全是完全病死的,有很大的一部分是零六毒死的。
他雖不贊同她的做法,但也從不干涉,一直默默地做著他的旁觀者。
也許,零六可以做上夫子也說不定……
這個想法只在他腦袋里停了一瞬就消散了。
因為零六絕對不會甘心就只做個赤狗營的夫子。
因為她有個秘密,這秘密致使她的目的始終都只有一個——成為赤狗。
不過這個秘密她一直都沒有告訴他的意思,但他也不會主動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