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父親買魚
陽光從云縫里照射下來，像無數(shù)條小龍噴射出金色，灑在路邊的黃楊，廣玉蘭上，扇子樹上。天空瓦藍瓦藍的，像整塊藍紗布，白云朵朵像一塊塊手帕，又像層層梯田藝術性地鑲在藍布上。
今天天氣比昨天還要好，人們都在說：今年這個春節(jié)過著舒坦，天氣好，陽光燦爛，出門有個親戚也方便！
昨晚川子回來住了，因為這兩天他干過太累，身上的衣服也很臟了，晚上回來洗洗澡換換衣服。兒子崢崢就替他住在爺爺身邊照顧了。大年三十貼春聯(lián)，一清早，川子就趕緊回去和兒子就忙著張貼春聯(lián)。
我和女兒在家里洗洗衣服，收拾收拾衛(wèi)生，十點半出門趕往西邊婆婆家里。街道上已經(jīng)掛滿了大紅燈籠，個個燈籠都鼓著腮幫，撐開了肚皮，肚皮上刻著“歡度春節(jié)”，“中國夢”的黃色美術字。一路上經(jīng)過菜市場，仍然有許多賣菜的，賣魚賣肉的，價格都開始降價了，小商販們大喊大叫地賣著：“草魚四元一斤，鰱子三塊五一斤，放價了，處理處理過年回家嘍！”
“我的媽呀這么便宜，豆腐的價錢??！”人們都在議論著。我也在想，父親昨天說橋頭上鰱子魚三元一斤，這里還不算便宜呢！不過比起我早些時候買的五塊五都便宜多了??！
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什么也沒打算買，因為什么都不缺了，只是隨性悠閑地東張西望。整個街道彌漫著臭腥的味道，原來挺干凈的街道，被幾個賣魚的人家弄得地面上臟兮兮的，魚鱗甲零零落落灑在地面上，被行人腳底沾得到處都是。這是我正好路過這家賣魚的地攤前，各種各樣的，大大小小的魚，橫七豎八地擺在那里，都是死魚，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任憑人們亂挑亂揀，隨意扔摔。
“這魚多少錢一斤？”有個男子正好在問魚販子。
魚販子看來很累了，用手比劃著伸出三個手指頭，接著又伸出五個指頭。
“三塊五錢？今天年三十是最后一天了，你還在賣三塊五，聽人說昨天鰱子魚價都是三塊，今天咋還三塊五呢！”
那個魚販子用手指了指西邊不遠處的魚攤說：“你到那家去買吧！他們賣三元一斤，他們的魚比我們早拉回來幾天，肯定沒我們家的魚新鮮！昨天低于五塊我都沒賣，今天想著是最后一天了，才大降價?！?p> “都是死魚，大冷天的多放幾三兩天也沒事，你就便宜點嗎！”那個男子似乎看中了這些魚。
魚販子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那個男子起身走了。我看見他走向西邊不遠處的另一家賣魚的，我也順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沒想到我看到一個左右晃動，佝僂熟悉的身影：寬大的黑色皮襖，頭戴黑色皮帽子，雙手插在褲兜里，腳一顛一顛的在人群中晃動。
那不是父親嗎？
接著我看見父親在同魚販子交流著什么。我在想：是不是父親又在圖便宜，又要買魚了！
他的確愛吃魚，我們姊妹幾個都像他愛吃魚，牛肉羊肉都不愛吃。小時候一到過年，家里的年貨基本準備好后，父親就會從街頭再買回來的大大小小的魚，名稱品種我總記不清。那時候父親蹲在壓水井旁邊用剪刀開破魚肚子，將絲絲連連的內(nèi)臟扣出來，拎起來對著壓水井一個個沖洗得光滑白亮，干干凈凈，用繩子或者鐵絲兩光身子魚一個個掛在屋檐下，樹枝上。
到了二十九那天，母親將魚剁成又窄又小的塊狀，撒上鹽巴，胡椒粉，辣椒，蔥姜等，腌制入味兩小時，下入油鍋炸?？粗粔K塊魚在油鍋里上下自由翻滾，時而浮出油面，時而潛入鍋底，泛著油泡，“嗞嗞嗞”幾分鐘過去，原本光滑生硬的魚塊就變成了金黃色的像了花似的香酥魚。我們姊妹幾個都伸長了手拿起兩塊迫不及待的入了口。
母親總會警告我們：“小心魚刺哦！慢慢吃！”
我記得弟弟年齡小，不小心吃到魚刺，被卡到嗓子里，他哭得稀里嘩啦的。后來父親就拿來醋水讓他喝，軟化刺骨，真的管用，少則十幾分，多則往往半小時之后就會自然融化，順著咽喉下去了。之后我們姊妹吃魚時都會小心，時間長了也會吃出技巧，把魚刺很輕而易舉地從口里撥出。
我悄悄地走了過去，站在父親身后，聽他在說什么。
“你這魚要是今天賣不完，明天都沒人要了，你還是再便宜點吧！你看看東邊那家賣魚的，人家的魚堆很大，魚樣子很漂亮，比你這新鮮。人家賣三塊，你就賣兩塊五吧！你就剩下這十幾條了，沒啥揀頭！”父親為了想讓人家降價，一個勁兒地貶損人家的魚。
那人似乎沒有顧得上理他，正在和其他人稱量魚，父親又繞個彎走到魚販子面前說：“你要是在便宜點，兩塊五，我就再買兩條，放到冰箱里凍著，等閑了有空慢慢吃。另一條我送給我閨女吃，我閨女也愛吃魚，我也讓她把這魚冷凍著到冰箱里，等過完年，再拿出來慢慢吃。”
那個賣主終于發(fā)話了：“老先生，你看看這魚賣這個價我都賠錢了，陪死里錢了！就剩這十幾條了，要是真的賣不出去，我就拿回去送人情算了！看看這竟然和豆腐一個價錢，開玩笑的！”
父親不再說話了，他看到魚販子堅持要三元一斤，就要悄悄離開，他似乎覺得今天這魚價不可能再低了，因為東邊那家魚還賣三塊五呢！當他悻悻地轉(zhuǎn)身要離開時，忽然看見身后的我，就趕緊對我說：
“你咋來干啥，想買魚不？”
“買啥魚啊，我這是去我婆婆家，家里魚都多得吃不完！我不再買了，況且昨天炸完東西了?！?p> “這魚真便宜，三塊一斤，我覺得要是再等到中午，他肯定更便宜，兩塊五他都要賣，因為他已經(jīng)拉這么遠了，既然拉來賣，就肯定不想再拉回去?！笨磥砀赣H是個生意精啊，竟然能看透做生意人的心理。
“別再買了，再便宜也不要，家里冰箱里滿滿的東西，沒有空地可塞這東西。想吃了到過完年，還有賣的。”我開始對父親拒絕著。
“過完年，一斤肯定是五六塊錢一斤。你不買算了，我也不買我只是看看問問，我馬上就走，去超市買點別的小東西去！你趕緊去你婆婆家干活去吧！”父親見我阻止他買便宜貨，就趕緊催我離開，不想和我對話了。
父親家里今年的年貨的確很多，我堂哥給他送來兩條魚，我堂妹給他送去豬肉，堂嫂子送去香煙，牛肉，我又送去羊肉餃子餡，熬熟的牛肉塊等，父親自己又弄了許多肉，雞鴨等。
婆婆在院子里慢慢走動著，她不放心我們做的活，她拿著幾個盆子往水池邊走去，我看見了就趕緊拿過盆子，要求她趕緊回去躺下。
婆婆說：“今天天氣好，我想把我的頭發(fā)洗洗，已經(jīng)十幾天沒洗了，洗洗過年！”
我心里想：竟然半個月不洗頭，這老年人真不嫌著急！
“好啊！飯后熱點水，站在太陽底下我?guī)湍阆矗 蔽疫呄磁柽呁牌艥M頭的白發(fā)，那頭發(fā)竟然沒有一絲黑發(fā)，全白了，而且頭發(fā)干燥無色，橫七豎八地。
丈夫川子和兒子回老家燒紙去了，快到中午，我正在做飯，忽然父親打來電話對我說：“凌美??！那魚到最后都是兩塊五一斤，我給你又買了一條，你過來拿回去冷藏起來?！?p> “爹??！我冰箱塞不下了，我都對你講過，我不要魚了，咋你又買了！已經(jīng)買了算了，放在你家里冰箱里，你們自己吃吧！”
“那我先掛在窗戶上，等過完年在放冰箱里冷藏著，等你什么時候想吃了就拿出來做做吃哦！”
父親嘆了一口氣，掛斷了電話，似乎覺得自己的熱心好意沒有得到閨女的接受，而感到失落。
午飯后，我將溫熱的水倒入盆里，婆婆彎著腰，我女兒幫她奶奶洗頭，女兒一邊給奶奶洗頭，一邊說：“奶奶??！你頭發(fā)全白了，像個白發(fā)魔女?！鳖^發(fā)很枯，抓幾下就掉落了許多。
經(jīng)過反復揉搓，沖洗，擦拭干凈，婆婆的頭發(fā)中午順溜光滑了。女兒搬了個椅子，讓她坐在太陽底下曬頭發(fā)。這時公公也出來了，女兒也把他扶到陽光下坐下曬暖。兩位老人都是滿頭白發(fā)，他們相互看著對方的頭發(fā)，公公竟然又笑了，一笑又是控制不了情緒，持續(xù)笑了很長時間。
“朵朵，你給你奶奶頭發(fā)好好洗洗，擦干后去太陽下曬曬，我一會兒去你外爺家看看，順便送點牛肉?！蔽疫呎f邊走向屋里。
“你把昨晚熬熟的牛肉多拿兩塊送給你爹！”婆婆一邊低頭洗頭一邊側(cè)著頭對我說著。
我走進屋里將昨天晚上熬熟了的牛肉，挑選了幾塊準備送到父親家去。我讓女兒在家陪護公公婆婆，自己騎上車子就往父親家跑。
陽光照在臉上就像公公面前那臺電暖扇散發(fā)出來的光線和熱度，是那么的溫暖舒心。樹木在陽光的照射下越發(fā)的青翠發(fā)亮，馬路上“嘀嘀嘟嘟”鳴笛聲給歡騰的街道又增添幾分熱鬧，仿佛一路上在彌漫傳達著新春的祝福。
到了父親的家里，父親一個人坐在那里看電視。母親在臥室里睡覺休息，我不便打擾母親，讓她休息會兒吧！這兩天她也太累了。
屋子里很干凈顯然是母親剛收拾過的，我拿出幾塊熟牛肉放在桌上，又拿出我剛從路邊買的蜜汁山楂遞到他手里說。父親低頭一看就吵我：“這是啥東西？以后別再買這東西，都是零嘴小吃，可吃可不吃的！”
“這山楂好吃，春節(jié)期間油膩食物吃的多了，可以吃幾個山楂，幫助消化。”我盡力解釋著又指著幾塊牛肉說，“四百元的牛肉十三斤，熬出來就這幾塊肉，這牛肉一熬就少了許多?！?p> 父親一邊起身走向窗臺，一邊大聲說“你好吧！你就把牛肉放到案子上，等你媽醒了，讓她收拾。”
父親指著北窗臺掛著的兩天大魚對我說：“你看看這兩條魚多排場，肥嘟嘟的，才兩塊五一斤，比吃豆腐強得多，買一斤油條的價錢可以買兩斤魚，真合算啊！咱們這一家人都愛吃魚，不買太可惜了，所以我就買下了！”父親邊說邊微笑，極力表明自己真的拾了大便宜。
“爹呀！你是在圖便宜。那好吧！你已經(jīng)買了，你就放在冰箱里長時間吃吧！”
父親從來就喜歡精打細算，習慣占個便宜，整天都在揀便宜事做呢！去聽老年人健康講座，領取免費贈送的雞蛋，面條，鍋碗瓢勺之類的。一聽說茅臺集團在超市門口搞活動，免費送酒，只掏個包裝費一百元，就能領取一箱十瓶裝的茅臺鎮(zhèn)原漿液，他就會第一時間就到，并且買了兩箱抱回去。
父親對自己的身子骨可注意了，總想著吃點長生不老丹之類的保健品，但他太缺乏防備意識了，對誰都信任，容易被忽悠。他曾經(jīng)就是因為太相信他人，被人忽悠欺騙了。那次他被一幫賣保健品的年輕人“爸爸媽媽”的喊迷了，就被忽悠了，幸虧我早早發(fā)現(xiàn)了此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錢追回來一部分。
事情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