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被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鳖櫱镙兑慌哪X袋,“我記得以前學那首《登幽州鳳凰臺歌》的時候,簡單就特別喜歡,常常一個人念什么‘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摹!?p> “‘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笔拤窘恿讼聝删?,顧秋思和左月連連點頭。
“對啊?!崩钽尻栆蝗蛟谧约菏中睦?,“人類再偉大,也只是宇宙中的滄海一粟。好多最頂級的智者,包括很多自然科學家,在對宇宙研究到一定程度以后,都開始轉(zhuǎn)而信神了。因為他們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這樣宏大而精妙的結(jié)構(gòu)是在沒有主宰的情況之下自然生成的。在這樣的主題面前,簡單肯定也會感到無能為力吧?!?p> “現(xiàn)在方向是有了,我們接下來怎么辦?”顧秋荻看著李沐陽。
李沐陽想了想:“讓我今晚回去想一想,明天中午再找簡單談?!?p> 第二天中午,李沐陽果然跟著簡單進了活動室,其余三個人在外面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活動室里面突然響起了簫聲,門外三個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李沐陽是怎么做到的?這才剛談了一席話,簡單的演奏就大有長進啊,居然一下子就明顯地帶上感情了——雖然感情的程度還不算充沛,感情的色彩和戲劇內(nèi)容也有點不匹配,但不管怎么樣,絕對是有了,任誰都聽得出來。
蕭壘一邊聽著,一邊示意顧秋荻和左月通知白晶晶和顧樂。
不一會兒,兩位老師就匆匆趕來了,貓在門外一聽,頓時喜形于色:這才短短兩天,進步也太大了,簡直就是質(zhì)的飛躍啊。
白晶晶激動得一把抓住了顧樂的手:“我就說吧,簡單這樣的孩子,學什么有個不成的?,F(xiàn)在你沒有話說了吧?”
“我沒有話說?我才有話說呢?!鳖櫂芬残Φ煤喜粩n嘴,連氣質(zhì)美女的風度都不要了,“我要說的是,照這樣下去,你的節(jié)目完美了?!?p> “真的?太好啦!”白晶晶一蹦三尺高,回頭抓住左月,“你們是怎么做到的?”
左月把事情講了一遍,聽得白晶晶和顧樂連連點頭:“你們做得太好啦,都是聰明的孩子?!?p> “好了好了,你們走吧,不要打擾我們練習?!奔恿艘粫海櫂穼α硗馑膫€人說,“我這就進去,再給簡單加把勁兒。等到演出的那一天,一定給你們一個完美的洞簫伴奏?!?p>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新年前夕,文藝晚會在學校體育館如期舉行。作為最受關(guān)注的重磅節(jié)目之一,英語劇被安排在晚會的正中間。
前面一個節(jié)目結(jié)束后,舞臺帷幕緩緩落下,全場燈光熄滅。
在一片黑暗中,有輕柔的古箏和琵琶合奏聲緩緩響起,舞臺燈光從周邊到中間逐次亮起。
帷幕揭開,舞臺背景正中是一輪熒光熠熠的滿月,散發(fā)著幽幽清輝,將整個舞臺映得半明半暗。
伴隨著小提琴聲,一身白衣的李沐陽和一身淡綠衣裙的杜敏緩緩從舞臺兩側(cè)步出,仰頭望月,各自欣賞??赡苁且驗槊谰白屓巳朊?,兩人走著走著,看著看著,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起。兩人吃了一驚,趕緊抬頭一看。這一看,就是一眼萬年。兩個人在美麗的春江邊上、花月夜里相愛了,然后阻婚、分離、上京、成名……劇情層層展開。
客觀地說,一眾演員的演技和臺詞都算不上好,但是用純英語的臺詞演繹純中國的古典愛情,這本身就極具反差萌,就算有點什么瑕疵,觀眾也不會追究。更何況無論是主演的才子佳人,還是配戲的丫鬟書童,個個顏值在線,更有高一年級三大級草鎮(zhèn)場,光是粉絲力量就不容小覷,一出戲可謂是精彩紛呈,好評如潮。
到了末尾,翩翩公子再次來到江邊,還是熟悉的春天,熟悉的月夜,月下卻少了當初一起賞月的那位美人。正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笔б獾墓尤滩蛔≡谠孪屡腔舶@。
就在這個時候,一縷清越的簫聲突然響起,演奏的正是開場時那首曲子、著名的《春江花月夜》。但與開場時不同的是,簫聲中蘊含的感情變了,不再有初遇時的小小喜悅,而是憂傷中帶著纏綿,仿佛情人間分離后的私語低訴。
同樣的曲子,不同的感情,讓人一下子就把兩個場景重合起來。回想起初戀的喜悅,如今的悲傷就更顯得強烈,這種對比,讓之前一直把這出悲劇當作喜劇看的觀眾們一下子就安靜了,現(xiàn)場氛圍變得微妙起來。
洞簫獨奏了一會兒,突然又有古箏和琵琶響起,奏著同樣的調(diào)子,卻帶著歡樂的感情。洞簫、古箏和琵琶開始三重奏,調(diào)子一樣,但感情色彩截然相反,前者優(yōu)傷,后兩者喜悅;前者聲音比較響亮,后兩者則很輕微,像是背景音。李沐陽扮演的才子在音樂聲中漫步江畔,時而微笑,時而皺眉,好像當初美好的回憶和如今形單影只的哀傷在他鬧海中交替閃現(xiàn)。
這一幕巧妙的構(gòu)思把整場戲劇推向了高潮,臺下觀眾不再激動喝彩,都沉浸到了劇情之中,甚至還有心軟的女生無聲地哭了起來。
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簫聲越來越響,古箏聲和琵琶聲越來越弱,直至最后消失。才子在幽幽的洞簫聲中撒淚而去,留給全場一個孤獨的背影。戲劇結(jié)束,燈光亮起,全場掌聲雷動。
所有演藝人員重新返臺謝幕。當主持人介紹洞簫的演奏者是高一?三班的簡單同學時,現(xiàn)場再次掀起了一波小高潮。經(jīng)此一秀,簡單和李沐陽再次全校封神。以前大家只知道他們學習好,如今才知道,人家連才藝也這么好。
晚會后緊接著就是元旦假期。假期結(jié)束后,上學的第一天,英語劇余熱不減,李沐陽、蕭壘和顧秋荻都收獲情書無數(shù),左月走在路上,也有好多男生在背后偷偷打量兼打聽,唯有簡單那邊什么動靜都沒有。如果說之前還會有男生偷偷看她,那現(xiàn)在更是連看的人都沒有了。不但沒人看,甚至還有人躲。
那天中午,五個人一起去食堂吃飯。簡單先打好飯,端著盤子剛準備找個位置坐下,原本坐在附近的一個男生突然站起來,慌慌張張地跑走了。簡單隨便一瞟,就看到他的飯菜還剩下一多半。
隨后跟來的幾人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只有簡單莫名其妙:“那個人怎么回事?飯還沒吃完就跑了,我又沒有想要占他的位置?!?p> 蕭壘笑得最囂張,簡直是毫不掩飾:“我墨水少,不知道怎么解釋他的心理。勉強要形容的話,我只能想到一句古詩:‘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近鄉(xiāng)情更怯?我和他又不熟?!焙唵握f,“胡說八道?!?p> 蕭壘更想笑了,正要再說,顧秋荻突然在桌子下面悄悄碰了他一下。蕭壘會意,把原來的話吞了回去:“我本來就是胡說八道嘛,我又不認識他,哪里知道他有什么毛病?!?p> 簡單看他一眼,不再說話,五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聊起其他話題。
等到吃完飯,五個人從食堂走回教室的時候,簡單突然說:“蕭壘,你剛才是在打比方嗎?你是說那個人喜歡我?”
蕭壘正在下臺階,聞言腳下一滑,身子一側(cè),頓時順著臺階滾了下去,李沐陽和顧秋荻趕緊追上兩步,把他拉住。
蕭壘從地上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還好沒有受傷:“簡單,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我又沒有說什么,你自己這么大反應(yīng)?!焙唵蚊鏌o表情地說。
“唉,怕了你。”要比酷,即便是經(jīng)常喜歡冷著一張臉??岬氖拤?,也自認比不過簡單,因為人家的臉不是冷,而是壓根兒就沒表情,而且人家也不是裝,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都這么明顯了,你還看不出來嗎?人家是看到你不好意思了。他要不是喜歡你,看到你干嘛不好意思?簡單,你的洞簫演奏圈了不少粉啊,只有你自己毫無自覺?!?p> “哦?!焙唵握f。
“就‘哦’?”蕭壘無語,“你對自己的魅力沒有想法嗎?”
“魅力什么的,都是別人對我的看法,我不是太在意。再說這算什么魅力啊,不過是別人有戀愛的心理需求,把幻想寄托在我身上而已。一個根本就不認識我的人,喜歡我什么?”簡單很淡然。
“你對別人的好感,都是這么想的嗎?”李沐陽突然說,“你怎么知道他不認識你?他只是沒有和你說過話而已,但是也許他已經(jīng)在背后關(guān)注你很久,知道你很多事情了?!?p> “這倒也有可能?!焙唵螐纳迫缌鳎澳阏f得對,我不應(yīng)該什么都不了解就否定別人的心意,這樣很不尊重人。我收回剛才的話,你們也就當沒聽過?!?p> “那當然啦,閑聊而已,誰還會一直記得這種話。”顧秋荻說。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左月說,“對了,簡單,今天上午我在操場碰到顧老師,你知道她是器樂團的指導老師嘛。她說你是可造之才,讓我問你,愿不愿意加入器樂團?!?p> “我不去?!焙唵握f,“我又不喜歡這些,還不如把時間拿來讀書?!?p> “唉,你是有多喜歡讀書啊。”蕭壘難以理解,“不喜歡你為什么學?我看你吹得挺熟練的,平時應(yīng)該一直沒丟吧。難道你家里還逼你學這個?”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愿意學的。我之前就說了啊,學這個可以訓練氣息,有利于健康,所以就堅持了這么多年?!焙唵握f。
“那可以訓練氣息的樂器也有很多啊,比如笛子、小號、葫蘆絲、薩克斯……”蕭壘較真地說,“你選了洞簫,總是因為你要更喜歡它一些吧?”
“比起那些,吹洞簫的姿勢更加平正、輕松,只需要端端正正地坐著,雙手平舉,不需要歪頭、彎腰之類的。”簡單也很認真地回答,“這樣的姿勢不傷關(guān)節(jié)?!?p> 蕭壘豎起大拇指:“簡單,你是我見過最不簡單的人,心思太縝密了?!?p> “你這不是在夸我,是在諷刺我想得太多?!焙唵伟逯樥f,那場面莫名喜感。
說說笑笑間,大家已經(jīng)走回到教室,顧秋荻突然說想去上洗手間,還硬要拉上蕭壘一起。
蕭壘被他拖出教室,很不耐煩地甩開手說:“你是女生???上個廁所還要找伴兒。你娘不娘?”
“娘不娘都由你說了算?!鳖櫱镙恫挪辉诤跛@點兒語言攻擊,“我問你,你有沒有覺得,李沐陽今天對簡單的態(tài)度有點不對勁兒?”
蕭壘一愣,說:“你是說,他在食堂外面說簡單的那番話?”
“對?!鳖櫱镙饵c頭,“簡單那番話雖然有點想當然,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再說了,簡單又沒有認為那個男生喜歡他,只不過是順著你的話,隨便發(fā)表一點關(guān)于感情的看法而已,李沐陽為什么會這么介意?他平時對誰都親切有禮,即便是別人做錯了什么,他也不會計較,為什么今天會為了這么一點兒小事和簡單爭執(zhí)?”
“你這么一說,李沐陽這件事做得好像是有點奇怪。你覺得是為什么?”蕭壘皺眉。
“他是不是對簡單有什么意見???”顧秋荻說。
“那不會?!笔拤緭u頭,“無緣無故的,他能對簡單有什么意見?再說了,按照李沐陽的性格,就算對人有意見,他也會直接提出來,就事論事,絕對不會做那種借題發(fā)揮、指桑罵槐的事情?!?p> “喲。”顧秋荻斜著眼睛看蕭壘,“沒想到你對他的評價很高嘛。那你平時干嘛老對人家板著個臉?裝酷啊?”
“你是不是想找打?”
蕭壘把拳頭一舉,顧秋荻趕緊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大王饒命?!?p> “饒你這次。如有再犯,數(shù)罪并罰。”蕭壘瞪眼。
“謝大王不殺之恩。”顧秋荻嬉皮笑臉地湊上去,“那你說李沐陽是怎么回事?”
蕭壘想了一想,不得要領(lǐng),忍不住煩躁地搖頭:“我管他是怎么回事。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這么反復(fù)琢磨?你這么婆婆媽媽的煩不煩?也許他就是身體不舒服,所以心情煩躁呢?走了走了,趕緊上完廁所,回去還能抓緊時間趴個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