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教學樓下面的一個小花園里，羅曼找了條石椅，拉著簡單坐下來，從提包里拿出一卷紙。
羅曼打開紙卷，伸到簡單面前：“簡單，你看看這幅畫像，是你嗎？”
簡單接過來一看，紙上畫的是一個少女的側面頭像。畫中少女梳著高高的馬尾，臉部線條鋒銳，五官端正，論相貌，和簡單只有八九分像；但論神韻，和簡單簡直如出一轍。
“看起來應該是我?！焙唵握f，“但不知道是誰畫的，不敢肯定?！?p> “這是李沐陽畫的?！绷_曼伸手接過畫像，一邊慢慢卷起來，放回提包里，一邊盯著簡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這是他畫了之后，偷偷藏在書架上面的。周末我?guī)退帐皷|西，無意之中看到了?！?p> “然后您就給李沐陽請了假，自己到學校來找這個女生？”簡單聞歌知意，“您覺得這個女生是我，我也覺得可能是。但是畫不是我畫的，我的猜測也不一定是正確答案呀?！?p> “這幅畫畫的到底是誰，也重要，也不重要?！绷_曼說，“我更想知道的是，李沐陽為什么要悄悄畫這幅畫？”
“您是懷疑，李沐陽在和這個女生談戀愛？”簡單看著羅曼的臉色，恍然大悟，“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如果這上面畫的是我，我可以跟您保證，沒有這回事?！?p> “那有沒有可能，是他暗戀你呢？”羅曼步步緊盯，“其實今天上午你們做課間操的時候，我就來了，一眼就覺得他畫的是你。然后來找你之前，我去見了你們的徐老師，打聽了一下李沐陽這段時間在學校的表現。你們徐老師有提到你，說李沐陽和你們幾個同學關系特別好。看得出來，徐老師非常喜歡你，一說到你就贊不絕口，滔滔不絕地跟我說了好多的你情況，所以我就知道了，你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女孩子。”
羅曼嘆了一口氣：“從徐老師那里打聽到這些以后，我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如果李沐陽喜歡你，那他眼光還不算差；憂的是，你們年紀還這么小，過早戀愛，不是時候啊?！?p> “您等等，羅阿姨?！焙唵瓮蝗淮驍嗔肆_曼的話，“不好意思，我想插一句嘴——您是不是想得太遠了？第一，這畫上畫的是不是我，還沒有定論；第二，就算是我，是不是就代表李沐陽喜歡我，更不一定；第三，就算他真的喜歡我，我剛才已經跟您說了，我們并沒有任何同學以外的關系。您怎么就喜憂參半了呢？”
羅曼表情一僵：“你分析得很對，邏輯很嚴密，不愧是尖子生。當然這些都只是我的擔心，還沒有落實。”
“羅阿姨，您還是不要自己著急，先和李沐陽談談吧?！焙唵螕u搖頭，“李沐陽這個人看著脾氣好，對誰都親切隨和，其實他心里冷著呢，對誰都不信任，和誰都隔著距離。您這樣背著他拿他的東西，還向同學打探他的隱私，他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的?！?p> “你說什么？”羅曼一臉吃驚的樣子。
簡單醒悟過來，連忙解釋：“我不是說李沐陽不好，說您不對啊。我就是提醒您一下，人與人相處，開誠布公很重要，可以減少很多誤會?！?p> “不不不，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绷_曼連連擺手，“我只是很驚訝。李沐陽是我的孩子，我還能不了解他？但是我沒有想到，你也把他看得這么透。不瞞你說，李沐陽從小就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孩子，走到哪里都受人夸獎，說他聰明懂事有禮貌。只有我知道，他其實就像你剛才說的一樣，心里冷著呢，包括和我，都隔著距離，不親近?！?p> “媽！”簡單還沒來得及說話，羅曼后面突然傳來一聲充滿憤怒的叫喊，驚得簡單一抬頭。
來的正是李沐陽。看樣子他是剛剛跑了路，氣喘吁吁，頭發(fā)凌亂，襯衣下擺都從褲子里面掉出來了，書包也胡亂地耷拉在身后。
他臉色鐵青地走到羅曼面前，一副強壓著怒火的樣子：“你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讓我去公司幫你拿東西，結果呢？你自己跑到我們學校來了，還隨便騷擾我的同學。你是不是在騙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羅曼當著簡單的面被兒子劈頭蓋臉一通質問，頓時大為惱火，也沒有多想，打開提包扯出畫像就朝李沐陽扔了過去：“你怎么跟我說話呢？當著同學的面跟長輩吼叫，這就是你的教養(yǎng)？對，我是騙你了，這一點我承認我不對?？墒俏以趺打}擾你的同學啦？你敢偷偷畫人家的畫像，我就不能找人家聊兩句？我要不是你媽，我會費盡心機地來撒謊、來做這種事情嗎？我會管你嗎？我為什么要這么做，還不是就因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偷偷地畫人家的畫像？我先回答我啊，你為什么？”
李沐陽一見到那張畫像，頓時臉色大變，神色間是極度的尷尬和憤怒。他根本不敢看簡單的眼睛，蹲下身去抓起畫像就想轉身離開，誰知道剛一掉頭，卻正好撞上了見勢不對、趕緊從綠化帶后面沖了出來的蕭壘四人。
四個人一窩蜂地擁到李沐陽面前，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羅曼趕緊在后面喊：“幾位同學，請你們攔住他。李沐陽，你敢跑？你敢做不敢認？”
“好，我認?！贝蟾叛垡娨呀洘o路可走，又受了羅曼的語言刺激，李沐陽一下子爆發(fā)了，猛地轉過身來，朝羅曼大喊道，“你猜得沒有錯，我畫的就是簡單，我喜歡她。”
蕭壘：“……”
顧秋荻：“……”
左月：“……”
陳柯：“……”
簡單：“……”
羅曼：“……”
李沐陽這一句話引起的震動，比簡單當初的兩個過肩摔還要大，全場瞬間石化，四下靜可聞針。
過了半響，顧秋荻才反應過來，張開嘴，卻半天說不出話：“李、李、李……你、你、你……”
“李沐陽，你這個騙子?！笔拤韭牭弥?，忍不住沖口而出，“你還騙我們說沒有早戀！我就說，我的觀察能力不可能這么差嘛。”
“蕭壘。”陳柯和左月看著羅曼也變得鐵青地臉色，急得同時出聲阻止他。
可是已經晚了。
羅曼指著李沐陽，憤怒地喊：“你居然真的早戀？還敢跟我這個態(tài)度？”
“不不不?！笔拤炯泵u手，“不是早戀，是暗戀。我可以作證，簡單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p> “對對對?！鳖櫱镙兑糙s緊解釋，“我也可以作證，他們兩個沒有做什么。”
“之前是沒有什么，我也沒想過要有什么，只是單純地欣賞簡單，覺得她聰明、通透又堅強。”李沐陽的眼光緩緩掃過全場，停在羅曼身上，“媽，剛才你和簡單說我的話，我都聽到了。但其實你們對我的了解還不夠——我的心不止冷，還很自卑。取得再好的成績，被再多人夸我聰明，都不能給我自信。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內心深處我是多么地怯弱、恐懼，害怕自己不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p> 說到這里，李沐陽突然哭了，兩行眼淚溢出眼眶，止都止不住。蕭壘等人都看呆了，唯有羅曼依然神色忿忿，不為所動。
李沐陽把眼淚一擦：“我喜歡簡單有一陣子了，卻不敢跟任何人說。蕭壘和顧秋荻看出蹊蹺來問我，我也只能拼命掩飾。因為我自己也知道，現在不是正確的時間，怕說了以后不但沒有任何作用，還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此外，我也沒有信心，能讓簡單喜歡我?！?p> 顧秋荻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話，但是李沐陽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又自顧自地接著繼續(xù)說：“但是，媽，今天我要謝謝你——雖然你的所作所為讓我生氣又難堪，但從結果上來看，你已經幫我做了選擇——我不用再糾結說還是不說了?！?p> 說到這里，他突然轉向簡單：“簡單，我喜歡你。我不奢求你也喜歡我，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p> “李沐陽，你太牛了！”顧秋荻被李沐陽的英勇告白震到失神，完全是憑本能弱弱地鼓了一下掌。
陳柯深有同感，忍不住在旁邊喃喃自語：“的確牛！普通人敢喜歡簡單嗎？”
左月悄悄伸手戳了他一下，陳柯反應過來，趕緊不作聲了。
“你好啊，李沐陽，干得漂亮！”羅曼氣得胸口不住起伏，“這就是你報復我的方式，對吧？就因為我想讓你出國，你不愿意，就故意和我對著干？如今都敢當著我的面和女生告白了！”
“我沒有和你對著干，我就是說出自己想說的話而已?！崩钽尻栒f，“我出不出國，你可以決定；但是我喜不喜歡誰，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管不著。”
“那個?！焙唵瓮蝗婚_口，每個人都緊張地看向她。
簡單不愧是簡單，面對如此尷尬的局面仍然面不改色：“李沐陽，謝謝你對我的肯定。這種情況我以前還沒遇到過，也很突然，暫時也不知道怎么回復你。不過你的喜歡我很珍惜，大家以后還是好朋友?！?p> 她又轉向羅曼：“阿姨，你們的家務事，我們就不摻和了。你們兩個也都不要太激動，還是回去慢慢商量吧?！?p> 然后她再轉向顧秋荻四人：“差不多要上課了，我們回教室去吧，讓李沐陽和他媽媽好好談談。”
說完她就打算轉身離開。
“就這樣？”顧秋荻忍不住叫起來。
“那你還想怎樣？”蕭壘把他架起來就走，“難道你想看著他們兩個今天就結婚？你沒看到李沐陽和他媽媽的臉色嗎？真是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生怕掃不到臺風尾呢？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陳柯和左月也摒息凝氣，跟著溜了。
出人意料的是，過了沒一會兒，李沐陽也回了教室。
顧秋荻趕緊湊上去：“你怎么也會來了？你媽呢？”
“上課時間，我不回教室去哪里？”李沐陽臉上的表情很淡定，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剛哭過一場、跟媽媽吵了一架，還跟一個女孩兒告了白，“她也回去上班了?！?p> “你今天鬧了這么一出，還有心情上學？你媽還有心情上班？”顧秋荻不解。
“鬧哪一出都不能改變生活，該做的事情還得做?！崩钽尻栒f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話。
顧秋荻千言萬語被堵得無語，只好朝他豎了豎大拇指，默默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吃過晚飯，李沐陽破天荒地主動把蕭壘、顧秋荻和陳柯約到了天臺上。
“有什么問題就問吧。”他看著三人，“你們是我的朋友，我知道大家很關心我。以前我對你們撒謊，是我不對，現在有什么都可以問?！?p> “你都說得那么明了，我們還問什么？”蕭壘睨他，“之前我們打聽這個，也不是想挖你的隱私，就是擔心你來著?，F在話都挑明了，我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祝你成功唄！”
“對對，祝你成功。簡單可是個難得的好姑娘?！鳖櫱镙兑舱f。
只有陳柯有些遲疑：“李沐陽，你真的考慮好了，要去喜歡簡單？雖然我以前經常和你作對，但是自從轉學來了這邊以后，你幫了我很多，我特別感激你，也是真心拿你當朋友?！?p> 陳柯鼓了一口氣，又說：“我倒不是說簡單不好??！她肯定好，絕對好，人品、成績、相貌，樣樣沒得挑。可是她那么厲害，你要是真的和她在一起了，日子恐怕不好過吧？”
“哈哈哈哈，你是怕簡單打他嗎？”顧秋荻被自己腦補的場景逗得狂笑不止，“雖然那樣很好笑，但是相信我，你不會有機會看到的。我這么了解簡單，她不會隨便打人的，特別是李沐陽這么講道理的人，完全可以靠語言溝通?！?p> “陳柯，你的腦回路還真是與眾不同?！笔拤疽部扌Σ坏?，“人家選女朋友，首先是看人，只有你，首先考慮安全因素。其實女朋友厲害，也是一把雙刃劍啊。你怎么不說交到簡單這樣的女朋友，以后上街就不怕被人揍了呢？”
“說得也是哈，嘿嘿?！标惪旅^笑了。
“你們不要亂開玩笑了。”李沐陽突然悶悶地說，“我今天也是被我媽逼急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其實我真沒想過要和簡單怎么樣。能夠認識這么優(yōu)秀的女孩兒，能夠在一邊看著她，喜歡她，對我來說就夠了?！?p> “哎呀，李沐陽，你可真純情啊。”蕭壘哈哈大笑，“‘能夠在一邊看著她，喜歡她，對我來說就夠了’！這么肉麻的話你都說得出來，可見絕對是真愛了?！?p> “叫你們上來談心，你們卻來嘲笑我?！崩钽尻柋皇拤拘Φ媚樁技t了，“算我自找苦吃。既然沒有話說，那咱們就回去上課吧?！?p> “等等，等等，我有一句話說。”顧秋荻突然喊。
“你說?！贝蠹叶嫉戎?。
“李沐陽?！鳖櫱镙锻蝗缓苷J真地看著李沐陽的眼睛，“我了解簡單，我看得出來，她不是不欣賞你，只是對感情不開竅，對男女關系還沒有概念。我說這話，并不是想鼓勵你去追她，畢竟現在大家還是應該以學業(yè)為重。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妄自菲薄，變成一個像你自己說的那樣，怯弱、恐懼的人。你真的很好，很優(yōu)秀，和簡單一樣，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之一——二分之一?！?p> “好的，我明白了。秋荻，謝謝你?！崩钽尻柵呐念櫱镙兜募?，轉身向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