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躲已經(jīng)來不及了,田義德仿佛認命一般,心說這樣也好,再也不用操心天下事了。就在這時,耳旁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銅鼓聲,原本狂躁不安的水鬼就像施定身咒語一樣,先是慢慢放下雙手,隨后慢慢恢復(fù)了冷靜。
田義德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有人出手救了他,頓時忙收起心神,小心地在幾個水鬼中間挪動著步子,朝著鼓聲方向疾奔。所到之處,猙獰著的水鬼無一例外都變得呆滯,竟沒有撲上來撕咬他。經(jīng)此一役,田義德知道自己實在是托大了,縱使自己武藝了的,也不是幾百水鬼活尸的對手。
“先生,田先生!”前面有人在叫他。
等他跑上來一個隱蔽的山坡上時,身后的水鬼徹底恢復(fù)了活動,它們伸長著手臂,張著嘴,來來回回在附近游蕩,要不是田義德已經(jīng)來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鐵定要被他們給撕碎。
山坡上,劉舟看著他直笑,眼神中還帶著激動,待看見是許久未見的弟子時,田義德緊繃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仿佛在為生離死別后的重逢而激動不已。
田義德笑著錘了劉舟一拳,問道:“這些日子你去了哪兒,我們都很擔(dān)心你?”
劉舟笑中帶淚,他深深朝著田義德作了一揖,聲音顫抖道:“這些日子,徒兒也無時無刻不想念著師父?!?p> “好了,回來就好。”田義德拍了拍他肩膀,又問道:“剛才是你救的我吧,這么久沒見,你從哪里學(xué)了這些古怪法門。”
“這個說來話長,咱們還是先把夷陵城的危機解除了,等進城后,徒兒再一五一十把所有發(fā)生的事情都告訴您?!眲⒅壅f道。
“那好?!碧锪x德點點頭,不再這個問題上繼續(xù)糾纏,兩人一合計,統(tǒng)共除掉了六個隱藏在城外的火云教法師,然而水鬼大軍還是沒有絲毫停歇下來的意思,看情況,恐怕還有不止一個法師正躲在暗處,操控著這批水鬼。
“要把他們?nèi)颊页鰜硖?,就算我們能一個個把他們都找出來,夷陵城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碧锪x德從城里來,自然清楚城里的情況,如果水鬼無休止的長時間進攻,縱使有趙英杰等人壓著,官兵也會因為疲憊和缺少物資而發(fā)生大潰敗。
“先生放心,我有辦法。”劉舟笑著,輕聲喚來銀虎,田義德剛剛只顧和徒弟敘舊,這時才發(fā)覺,少年不遠處正趴著一只大白虎,這頭老虎毛發(fā)雪白,個頭足足有整個人那么高,和劉舟倒是蠻親近的,不時用腦蹭蹭他的手。
劉舟拍拍它毛茸茸的額頭,對田義德笑道:“這是銀虎,是我的伙伴,它能通過辨別氣味,準確地找到哪些躲在暗處的法師?!?p> 銅鼓控水鬼,白虎隨相伴,看著發(fā)生在自家弟子身上的奇遇,田義德既吃驚又欣慰,吃驚的是,自己這個徒弟還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欣慰的是,看著他一副少年老成都模樣,說明這些日子,他終于成熟了。
銀虎載著兩人肆意奔跑在大地上,盡管周遭都是水鬼,但銀虎卻總是能靈活地甩開撲上來的水鬼,要是遇上前面有大隊的水鬼攔截,劉舟就會敲響銅鼓,施法讓挪開這些擋路的水鬼。一個時辰后,兩人都出了一身熱汗,但效果十分顯著,通過銀虎,兩人又先后找到兩個躲在暗處的法師,由田義德飛快出手,一劍封喉,迅速除掉他們。
就在劉舟和田義德在城外搜尋著法師時,夷陵城上的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在趙英杰終于下定決心拿下宋知府后,他的人很快便兵不血刃地奪取了巡防營的控制權(quán),其實這原本就沒什么難度,巡防營中大半都是邊軍出身,本身就心想元帥,現(xiàn)在知府大人已經(jīng)被趙元帥順勢拿下了,他們更是徹底倒向了趙英杰。只是可伶了宋福才,他一個文官本就沒多少野心,不過只是想擁兵自保而已,可張經(jīng)恨死了這個處處拖后腿的知府,待聽他有用之前的話語推諉,竟一氣之下抽刀將砍倒在地,成了一縷亡魂。
宋福才死了,可城樓上的戰(zhàn)斗依舊繼續(xù),幾個人的死并不能改變戰(zhàn)局。隨著登上城樓的水鬼逐漸增多,官兵們的傷亡也在不斷加大,每個都知道,自己不能再退了,這外面到處都是水鬼,棄城逃跑又能跑到哪兒去呢?
因此所有人都強打著精神,拼命抵擋撲上來的水鬼,有的人被水鬼咬傷后,竟哭著讓同伴當(dāng)場結(jié)果自己,看著那些重疊在一起的面容,沒人愿意死后還成為游蕩著的行尸走肉。
陳賢緊緊抱住懷中的人,他一邊默默流淚,一邊緩緩地舉起了刀。懷中的人年紀約莫只有十五六歲,雖然面目被煙熏的一片烏黑,卻擋不住他稚嫩的面容和清澈的眼睛。此刻躺在陳賢懷里的他張張嘴,想要發(fā)出聲音,無奈喉嚨早已被幾只水鬼給咬爛了,他只能掙扎著,用手反手抱住陳賢,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和決然。
幾種復(fù)雜的情緒不斷沖擊著陳賢,他銀牙緊咬,嘴唇滿是鮮紅,他用自己最輕柔地動作將刀插入懷中少年的心口,然后流著淚,哽咽道:“阿弟,你放心去吧,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p> 隨著刀尖入體,少年渾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陳賢趴在他的身上,用盡所有的力氣將他摟在懷里,仿佛心被撕裂一般。
少年除了是他的軍中袍澤,同時也是他的幼弟,他叫陳明,是陳賢在這個世上最后的親人了。幾個月前,他們居住的村莊被水鬼攻陷,爹娘為了讓他們逃走,被幾只變成水鬼的親屬輪番撲倒在地上,從此以后,兄弟倆就再也沒見過他們。后來他們僥幸逃脫了水鬼的包圍,正遇上趙英杰親率大軍平亂,兄弟倆為了活命,同時也為了復(fù)仇,毅然加入朝廷大軍,陳賢更是因為作戰(zhàn)勇猛,被提升為了什長,想不到在這場戰(zhàn)斗中,弟弟陳明被水鬼撲倒,雖然他拼死救出了弟弟,但他也已經(jīng)被水鬼嚴重咬傷,為了不讓弟弟變成水鬼也為了讓他死的痛快,作為哥哥的他只能親手了結(jié)弟弟的性命,現(xiàn)在,唯一的親人也和他天人兩隔,陳賢心中的悲痛和悔恨簡直能將這個七尺男兒徹底擊垮。
像陳賢哥倆的慘劇在夷陵城樓上隨處可見,遍地都是水鬼混雜著官兵的尸體,有幾個冒進的官兵被水鬼圍困,眼看突圍無望,只能用手中的刀自行抹了脖子。
陳賢將弟弟的尸首放在地上,用衣角擦拭著陳明臉上的污漬,須臾,他紅著眼睛,大吼一聲,旁邊幾個袍澤想拉卻未拉住,陳賢已經(jīng)提著三尺樸刀翻過柵欄直撲水鬼群中。
此刻,陳賢的腦海里唯有親弟的影子,周圍的慘叫聲和吶喊聲根本進不到他的耳朵里,他橫刀一抹,切碎了身旁水鬼的腦袋,刀口不停,又提刀連著劈砍涌上來的兩只男水鬼。
他這樣沖上去搏命,很快便陷入了水鬼的重圍之中,陳賢也抱了必死的決心,不惜身命,反正至親全都不在,還不如多殺幾只水鬼與它們同歸于盡。
危在旦夕之際,陳賢身旁一道勁風(fēng)迭起,一桿銀槍唰唰幾道橫掃,瞬間挑開圍住陳賢的水鬼,隨即,一個挺拔的男人將他一把扯住,只說了句:“留的青山在,報仇亦不晚?!?p> 陳賢定睛一看,來人竟是元帥趙英杰,他心中雖有不甘,可軍旅生涯養(yǎng)成的服從,還是驅(qū)使著他隨趙英杰退了回來。
這邊,官兵的弓箭開始告罄,形勢越發(fā)危急,正緊要關(guān)頭,正在猛烈沖擊著柵欄的水鬼們居然停了下來,少傾,這群張牙舞爪的惡鬼就這么集體進入休眠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