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黛,唐潮?唐代,唐朝。兩個意思一樣的名字,或許早該想到他們之間的關聯(lián)。
眼前的唐潮換掉校服,仿佛也褪去了一身的青澀。他原本就長得成熟,亦舒與他站在一處,如同同齡人一般。
眼前的他實在太高,亦舒不得不抬起頭仰視他。
“我跟你姐姐幾乎不認識,至于和你,也談不上認識?!币嗍鎿P起下巴,目光一凜,“如果你沒有指教,就恕不奉陪了。”
“等一下?!币嗍媸兆∧_步,“你覺得你和徐世曦配嗎?”
是啊。真的合適嗎?亦舒陷入迷惘。在一起共同的話題似乎也不多,只是兩個相愛的人單純地愛著罷了。
“沒有什么配不配的,兩個人在一起喜不喜歡才是最重要的?!币嗍婢髲姷鼗貞?。
“如果說戀愛只要有愛即可,那么倘若結婚呢?”唐潮的眼瞼作了一個緩慢的開合動作,修長的睫毛柔和地撲閃。“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他的眸中忽然一閃而過悒怏的影子。
“你的意思是只要身份地位相當,即使沒有愛情,也可以湊合過日子?”亦舒嗤之以鼻,不以為然,“我不知道你是在一個怎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的,你和我的價值觀根本份屬兩個世界。如果你認為我的退出,世曦就會和唐黛在一起,那么你未免也太小看世曦了?!彼蚯翱缌艘徊?,犀利地注視他:“同學,你今年幾歲?你才剛剛成年,懂得什么叫做愛情嗎?愛情不是你一廂情愿,自以為是地認為是對就是對了,是錯就是錯了。它涉及到的只有兩個人,與旁人無關?!?p> 唐潮聽得出神,曾幾何時,似乎也有人跟他說過類似的話。
蘇亦舒,一個外表柔弱,內心剛強,卻又有那么一些自卑和自信的女孩。對于此刻的唐潮而言,有一種心潮澎湃的感覺。他原以為,姐姐唐黛是這個世界上最知性,最完美的女性,不曾想,還有另外一個不一樣的女子存在。
亦舒打開門,從容地步入室內,然后再將門關上,一切的動作自然流暢。即將關上的瞬間,從僅余的門縫里,她的視線做了一個簡單的停留。
這個曾經欺負過自己弟弟的人,現在正在為他的姐姐出頭。或許在他的心里,親情同樣是那么的重要。
一個重視情感的人,必定是一個心腸柔軟的人。
好像之前對他的重重成見,頃刻間消散了許多。
他到底還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
和亦輝一樣。
十九歲的年紀,內向,外向,乖巧,乖戾,陰柔,陰鷙,都是跨過一個階段進入另一個階段必須經歷的關卡。
“等一下!”
門在關上的剎那被猛地推開。
亦舒向后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你預備把我打一頓嗎?”亦舒不假思索地說。可同時她的腦中浮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她幾乎肯定地告訴自己,他不會出手傷害她。
之前帶著傷痕累累的亦輝去醫(yī)院檢查的時候,醫(yī)生說只是皮外傷,搽點藥膏,過個一星期就能恢復??赡苁钱敃r的情緒激動所致,失去了仔細觀察分析的冷靜。
“我從不打女人?!碧瞥焙⒆託獾卣f。
“所以你只會欺凌弱?。俊币嗍嬖捓镉性?。
“不說這些了?!碧瞥鞭D移話題,不想順著她的問題接下去,他旁若無人地進到室內,快速地掃視了一下環(huán)境和布局,“你家里有水嗎?天氣這么熱,又跟你說了這么多話,口渴難耐。”
亦舒看他這副模樣,儼然是一個大小孩。一個不承認自己幼稚,故意裝成熟的大小孩。
“家里只有白開水。”
亦舒把桌子上的玻璃杯翻過來,右手拿起水壺,倒了半杯水給他。
他接過后一飲而盡。
“怎么是溫的?”
“水是早上煮的,應該還沒有完全冷透?!币嗍婺闷鹱郎系牧硗庖粋€玻璃杯,沿著杯沿,慢悠悠地倒了三分之一。
“天這么熱,怎么不喝冷飲?!碧瞥焙鋈桓械缴砩箱逛沟貪B出汗珠,順著臉頰,沿著脖子,流進身體里?!斑€有,空調也不開。”
“喝冰冷的東西對身體不好。”亦舒放下手里的杯子,“空調壞了,喏,有電風扇?!?p> 唐潮簡直不敢相信,如今這個年代,居然還有人靠著一臺電風扇熬過一個炎夏。
角落里擺放的是亦輝的折疊床。一條墨綠色的毯子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上面壓著一個印著卡通貓圖案的枕頭。床尾的扶欄上掛著他的睡衣,同樣是卡通圖案。
他還真的像個小孩子。
唐潮喝完水,捏著杯子,視線不停地打轉。陌生的環(huán)境,不相熟的人,他無所適從了。再呆下去,恐怕于理不合。何況亦舒根本沒有留他的打算。
一場意外的,尷尬的,不可思議的碰面。
也許亦舒他們還不知道,這次的見面,正在逐步地改變今后幾個年輕人的生活軌跡。
亦舒打了個呵欠,走到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回到臥室,打開電風扇,懶懶地睡了個午覺。后背上漫布的細汗,隨風蒸發(fā),格外地涼爽。
就像那些日子的清風。
當徐世曦發(fā)消息過來的時候,亦舒正在收拾客廳。他和亦輝兩個人的工作從早忙到晚,家里的打掃就耽擱了下來。
——我現在在你家樓下。
亦舒詫異,世曦為什么不直接上樓。還有,他不是應該在榕城處理歡樂城的項目,怎么提前回來了。
“你怎么不上樓?”
亦舒走下最后一層臺階,繞過轉角。從單元門的檐下看見世曦正站在燈光底下,那盞老式的破舊照明燈,表面纏繞著綿密的蜘蛛網,一只飛蛾順時針方向轉悠著。
黃色的燈光加深了他的柔和,夜晚的風退去了白天的暑氣。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沒有扣上,露出男性年輕的肌膚。相對輕薄的夏款西服此刻被他脫下,搭在右手臂上。
像是一個年輕的少婦在迎接他的丈夫回來。
周圍一些五六十歲的中老年婦女,成群結隊地涌向小區(qū)最寬廣的中央區(qū)域,然后開始每天必做的廣場舞。一跳幾個小時。永遠不會感到疲累。
“我?guī)闳ヒ粋€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世曦牽著亦舒的手,步履輕快地往悅安路地鐵口走去。
小區(qū)附近不好打車,常常等上半天都不見車子的身影。打車軟件也形同虛設,相隔最近的車子也在相距十幾公里之外的地方,根本不會有司機愿意接單。
住在此處的居民,大都都是自備交通工具,例如電動車,自行車。何況上班的地點基本都在附近,無需打車。加之打車費用太高,不如選擇乘坐地鐵和公交。
悅安路是貫穿整個云城的一條主干路,它的西邊正好和榕城的景江路接壤。一直延伸到榕城的市中心。
亦舒所在的錦瀾小區(qū)往北不足一公里,便到了地鐵口。
世曦以往去榕城,都需要自駕到郊區(qū)的云城北站,坐高鐵到榕城東站。奈何東站同樣在郊區(qū)。自駕上高速時常遭遇堵車?,F下有了跨市地鐵,一個小時就能準時達到。
“你不是在榕城嗎?”亦舒通過安檢口,回過來問他,“歡樂城的項目談妥了嗎?”
“還沒有?!笔狸貜暮竺娓蟻?,“我明天一早還得過去?!?p> “那你今天特地回來是?”
“為了見你一面?!?p> 為了見我一面?亦舒還以為出現了幻聽,不敢置信地默默地重復了一遍。她同樣想天天見到他,每時每刻,每分每秒,簡直是見之不忘,思之如狂。只是他的工作永遠都那么忙,不是在處理文件,就是在談生意。有好幾次打電話過去,都聽見電話里傳來的業(yè)務交談的嘈雜聲,于是只能悻悻地掛斷。迅元,到底不是那里的員工,三天兩頭過去惹人非議。況且,空降的唐黛一直盤桓于此,倘若碰見,分外眼紅。
車廂內,往返兩個城市的乘客掎裳連襼,亦舒被人潮推到進出車門的中間。
居然連個扶手也沒有。亦舒被擠得東倒西歪。
“抓住我?!?p> 世曦拉過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頭。
兩頰爬上滾燙。
亦舒自己也納悶,都在一起這么久了,也擁抱過,牽手過,親吻過,怎么一遇到親昵的舉動,還是會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