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房租到期
地鐵落成后,附近大大小小的公寓,民房,住宅區(qū),搖身一變成了購買者趨之若鶩的對象。
房地產(chǎn)商,中介紛紛加入到利欲熏心,染指于鼎的行列當(dāng)中。
事實上,早在三年前,云城宣布和榕城建造跨市地鐵開始,房價呈現(xiàn)出驟然攀升的局勢。尤以悅安路上的住宅區(qū)為盛。
錦瀾小區(qū)雖然是幾十年的老小區(qū),很多的硬件,軟件設(shè)施都跟不上政府規(guī)定的要求。隔音效果,實在談不上隔音。常常樓上,隔壁開音樂會,家中被迫聆聽一場沒有任何藝術(shù)價值的噪音會。
物業(yè)公司的負責(zé)人是一個年近五旬的中年婦女。燙著一個時髦的鳥巢卷,坐在一間十幾平米的辦公室里,嗑瓜子,打游戲,看電視,聊天。比年輕人還懂得享受生活。
亦輝高考之前回過幾趟家,想要安安靜靜地看書學(xué)習(xí),不想成了一種奢侈的愿望。
樓上樓下住的幾乎都是外來務(wù)工人員,素質(zhì)參差不齊。常常半夜三更發(fā)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亦舒不堪其擾。
某天趁著休息的空檔,特意去了一趟物業(yè)管理處。管理員大媽正躺在躺椅上呼呼地睡著午覺。被吵醒后,脾氣不由分說地上來。
亦舒落荒而逃。
時間長了,被迫習(xí)慣了。
不情愿地習(xí)慣!
“蘇亦舒,你等一下!”
背后傳來尖細的鵝公嗓。
“早啊,房東大姐?!币嗍媛冻鲇H切的微笑?!胺孔膺€有半個月才到期吧?等我過兩天休息了,我親自把錢給你送給過去吧?!?p> “我不是來收錢的,”房東意味深長地僵笑,“是這樣的,到九月底,正好滿半年。你我的租約也到期了?!庇行╇y以啟齒地說:“我不準(zhǔn)備續(xù)租了,你趕緊再找找看別的住處吧?!?p> “這是為什么呀?”亦舒急切地問:“是不是,房租的問題?”
亦舒從隔壁住戶的談話中得知整個小區(qū)的租費不約而同地發(fā)生了漲價。
“不是房租的問題。是我準(zhǔn)備把這套房子賣了?!彼f:“前幾天有兩個榕城來的夫妻,想要買下它。開出的價格,老實說,確實很吸引人。我一個孤寡老姑娘,留著這套房子也沒什么用,租來租去的也麻煩?!?p> 亦舒默默無言。
房東接著說下去,“本來他們想馬上看房子的,但是因為和你的租期還沒到,所以我就跟他們約定下個月再來?!?p> 突如其來的噩耗,令她招架不住。千辛萬苦地把住處變成了家,如今轉(zhuǎn)手他人,該何去何從?
“知,道,了?!币嗍嬉蛔忠蛔值赝鲁鲞@三個重如千斤的字。
房東的話,是正式地通知,并非委婉地商量。由不得拒絕,容不得反對。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站在錦瀾小區(qū)的門口,茫然四顧。
怎么有種被這個世界拋棄的錯覺。是錯覺嗎?她竟如此真實地感受著。
往南向北,朝東走西。
路口的幾條野狗,互相追逐打鬧,滾進一旁的花壇中去了。
風(fēng)一吹起,香樟的樹葉成片地落下。有些微微泛黃了,秋天快到了吧?
站在商貿(mào)城盡頭的大橋上,眺望遠方行進的船只,俯視橋下來回蕩漾的渾濁的河水。橋上川流不息的車流和人流。
亦舒不由得想起了湘塘村村口的那座石橋,站在橋上,同樣可以遠望大江大河,但那是一種寧靜的美,放慢的時光,輕風(fēng),清水,輕吟淺唱。
“我看你就不要找房子了?!毙焓狸匕咽执钤谟行┥P的鐵扶欄上,看著船只從橋洞下穿過,“我那里有空的房間,你可以搬過來跟我一起住?!?p> 他無法預(yù)測她此刻的反應(yīng),悄悄地將頭偏轉(zhuǎn)幾度,用左眼的余光窺視。
在房東通知她不續(xù)租的第二天,她就聯(lián)系了徐世曦。畢竟他是從事房產(chǎn)方面的工作,找房子這樣的小事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搬到錦瀾小區(qū)之前,她找過不下十家出租房。無一例外,都跟網(wǎng)上提供的圖片有巨大的差異。倒也不是說信息造假,該有的配備一樣不少。只是在使用性能、居住體驗上大打折扣,床,桌子,柜子?xùn)|缺一塊,西少一角。陰暗,逼仄,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霉味。
即使經(jīng)濟拮據(jù),也不能放棄對生活最基本的追求。
亦舒常常在想,等到亦輝學(xué)業(yè)有成,所剩不多的債務(wù)還清之后,就不必再淪陷在金錢的沼澤當(dāng)中了。
亦舒愣愣地看著船駛過后水面留下的波痕,一圈一圈地暈開。
該不該同意他的提議?那個借住一宿的晚上,風(fēng)雨大作的晚上。氣溫倏然降到最低。當(dāng)走進門內(nèi)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寒冷、潮濕、瑟瑟皆被隔絕在門外的世界。
如果真的和他住在一起,除了欣喜若狂,喜出望外,恐怕也很難找到更合適的詞來表達內(nèi)心的喜悅和狂歡。
她的心里是愿意的。大概是出于女孩的嬌羞,帶著曖昧色彩的話,太難啟齒。
“那你準(zhǔn)備收多少房租?”亦舒臉色緋紅。在陰天下,更顯嬌媚。
聽到亦舒這般提問,世曦的心里頓時明了她心里的想法,他面龐浮出笑意,如沐春風(fēng)地注視她,“我的房租既便宜又不便宜。”
亦舒睜大眼睛看著他,用困惑的眼神來表達疑問。
“昂貴是因為我的房租高達五位數(shù),而且這還是一個月的租金?!彼殉掷m(xù)困惑的亦舒擁入懷里,“如果房客是你,我可以只收你一塊錢的房租。”
亦舒的右耳緊緊貼在他左側(cè)的胸腔上。感受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他那種獨特的氣息。
她抵擋不住,迷醉了。
他說話時跳動的喉結(jié),張開嘴時,露出一排陶瓷般潔白的牙齒,還有代表成熟的胡子印記。
她又一次沉陷其中。
“為什么只收我一塊錢?”亦舒明知故問。
“因為,你是你。”他用下巴輕輕地蹭著她的額頭。
“那我要怎么感謝你?”她摟住他的腰,把頭向上仰了幾度。
蕩漾的河水逐漸恢復(fù)平靜。
吹來的風(fēng),已經(jīng)有秋天的味道了。
“那就用你的一輩子來感謝我吧?!?p> 徐世曦身子向后退了半步,雙手捏著她的肩膀。兩人四目相對。
亦舒額前的幾綹細發(fā)被風(fēng)在臉上來回吹著,頗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
時間仿佛靜止,在持續(xù)的對視中,彼此的身影鐫刻在了對方的眼眸深處。
終于,他吻上了她的唇。
短短的幾秒鐘,亦舒推開了他的溫存。
好像每一次接吻的地點總是那么糟糕。
在租房到期的前兩天,亦舒把行李收拾好,放在玄關(guān)的地板上。
這里,不過是臨時的居住場所。
徐世曦下班后,直接駕車趕來。
物品不多,一箱子的衣服,一大袋的零散雜物。至于鍋碗瓢盆,瓶瓶罐罐的器皿,亦舒送給了一樓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婆婆。她隨著年齡的增大,聽力越來越差了,話也說不清楚。亦舒晚歸有遇到過幾次。跟她打招呼,她只是沖著對方笑笑。哆哆嗦嗦地從口袋里摸出一串用紅繩綁著的鑰匙,門打開一條細縫,昏暗的室內(nèi),看不清一點擺設(shè)。
“箱子太重了。我來拿?!毙焓狸啬眠^亦舒手里的箱子,“你到那邊坐著?!?p> “我沒有那么嬌弱?!币嗍鎻娬{(diào),“我從小就沒少干力氣活,這點分量對我來說不算什么。況且,這個箱子有輪子的,我拖著走不就行了?!?p> 亦舒不認(rèn)為女人一定要在男人面前表現(xiàn)得弱不禁風(fēng)。
今晚的月色流光皎潔。月光居然強力地刺透云層,垂直地照進屋內(nèi)。和那一晚一樣,目不交睫。不過,這次多了幾分真實的感受。
這里,到處是他的味道。
這里,到處是他的氣息。
這里……真希望可以一直一直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