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玄看起來不太靠譜,但是真的關于屈奚的時候還是非常靠譜的,加上蕭斷瑜撥了幾個能識字的內(nèi)侍過去幫忙,很快柳玄就找到了那份能讓屈奚復明的方子。
雖然其間有幾味非常珍貴難尋的藥材,但是有蕭斷瑜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請了宮中御醫(yī)來看,確定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才煎藥給屈奚服了下去。
為了防止忽然復明被強光影響,屈奚的眼睛上一直都蒙著白色紗布,看起來甚是滑稽可笑。
直到白紗布拆開那天,屈奚才清楚地明白,能看見世間萬物的感覺是多么美好!
親自去感激蕭斷瑜,簡單應了幾句之后,蕭斷瑜問道:“如今你眼睛已經(jīng)復明,對于未來,有什么打算?”
屈奚沉默片刻,才像是下定了決心:“大人曾經(jīng)允諾于我,若是對于仕途的心思有所改變,可以親自來尋大人,不知道大人此話可還算數(shù)?”
“自然是算數(shù)的。允你之事,斷沒有失約的道理。”
“大人,我想入朝為官?!鼻商ы瑵M是堅定與決心:“無論以怎樣的方式?!?p> 從她在科舉卷上畫下那只烏龜?shù)臅r候,本來就是截斷了未來幾年之內(nèi)為官的可能。
但是如今的事情卻讓她清楚地明白,她是喜歡那種散漫無憂的生活,可是如果連人身都沒有保全,這種散漫將毫無意義。
“想好了?”
“嗯,確定了。不會改變了?!?p> 深深看了屈奚一眼,蕭斷瑜微微揚起了唇角:
“放心,不會有問題的。但是為了防止眾人查到你我關系,未來你入官場之后最好裝作很懼怕我的樣子,會比你裝作憎惡的效果好很多?!?p> “裝作懼怕?”屈奚一頓,那豈不是說,她又要開始刻意躲避蕭斷瑜的日子了?哪怕這一次只是偽裝。
不對,不用見到大宦官,她不應該很開心才是么?
“照做便是?!笔挃噼ぷ鍪伦匀挥兴挠靡狻?p> 他在得知屈奚參加科舉的時候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她如果要仕途他可以幫助的那條路,如今不過是將延遲的事情實施罷了。
都察院有一個官職,名為監(jiān)察御史,共設一百一十人,正七品,雖然品級不高,如今任職之人也多為庸碌士人,但卻是無數(shù)紈绔世族子弟入仕之路的攀云梯。
從這里當做入朝為官的入口,自然是再方便不過的。不過在這官職任職的人,要么就是米蟲,要么就是紈绔,這一類對于蕭斷瑜的態(tài)度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真正懼怕蕭斷瑜。
庸庸碌碌的士人本身就沒多少氣性,對于蕭斷瑜這樣的人物自然是多恐懼,而那群紈绔子弟早在入仕之時就被家族耳提面命,當然明白誰不能惹。
可惜無論內(nèi)心怎么想,這種懼怕之前是不能表現(xiàn)出來的,所以屈奚便去成為這個恐懼的發(fā)聲口,這群人自然心底會產(chǎn)生共鳴,無論外化表現(xiàn)如何,至少屈奚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這個圈層。
對于蕭斷瑜的用意,屈奚自然是不太明白的,但是并不妨礙她按照蕭斷瑜的話去做。
來京城以后經(jīng)歷了那么多,無論出于怎樣的心態(tài),對于蕭斷瑜不會害自己這一點,屈奚還是十分確信。
……
蕭斷瑜動作很快。
三日后,屈奚就去了都察院任職。
雖然有很多一部分監(jiān)察御史都被放至地方之上,但是依舊一部分人是留在京城之中。
留在京城之中的監(jiān)察御史,上不了朝彈劾不了人,深入不了官場無法縱橫捭闔,最常干的事情就是關注官員們的糗事。
因著眾人以為屈奚是哪個地方小官員托關系把自己兒子送進都察院的,所以在一起嘮嗑也沒怎么避著屈奚。
屈奚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止三個女人一臺戲,一群男人湊一起都可以排一部沙場秋點兵的大戲了。
禮部侍郎家的母老虎夫人追著禮部侍郎上青樓,舉著街邊屠夫的殺豬刀追殺了禮部侍郎七條街,最后以禮部侍郎掉入糞坑告終。
駐守在外的劉將軍整整一年沒有回京了,結(jié)果一個月前收到喜報,他夫人給他生了大胖小子,喜當?shù)?,七尺鐵血男兒直接昏了過去。
國子監(jiān)祭酒家那位頗有才名的嫡公子竟然被人從小倌館里打出來,原因是睡霸王覺,聽那龜公的話,這嫡公子竟然還是下面的那個?
屈奚站在老舊的卷宗面前裝作很認真的樣子,但是實際上這些事情一個都沒有放過。
她如今就是瓜田里的一只猹,上躥下跳的很開心!
然后,屈奚就聽見又有人壓低聲音道:
“那位蕭大人真龍陽,據(jù)說前段時間秉筆府養(yǎng)了個眼瞎的小白臉。嘖嘖嘖,真是沒想到,竟然好這口……”
屈奚:???
人在屋中站,瓜從天上來?吃瓜然后吃到自己身上可還行?
不過可算提到蕭斷瑜了,屈奚暗道,終于是我屈·奧斯卡影后·奚拿出真正演技的時候了!
手頓時一抖,原本好好的卷宗“啪”地摔到了地上,聲音不算小,成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屈奚立刻裝出懼怕的樣子,瑟瑟縮縮地問道:“諸位……就這樣提那位的名字……不,不怕嗎?我……我怕……”
見到屈奚因為一個名字就慫成了這副模樣,其中有一個人忍不住道:
“我說兄弟,何苦這樣害怕?我輩三尺男兒,年輕氣盛,還怕他蕭斷瑜一個氣數(shù)將盡的老男人不成?”
屈奚聞言看了他身后一眼,抖的更厲害了,活像個篩子。
那人哈哈大笑:“我真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的草包!實在是太搞笑了!我就傲骨錚錚!別說在這里議論蕭斷瑜是個龍陽,就是在他面前,我照說不誤!”
屈奚不搭話,繼續(xù)抖啊抖。
“呵,是么?那你說給本座聽聽?”冷沉的聲音如驚雷般在眾人身后炸起,剎那間,所有的人面色大變。
回頭一看,原先嘲諷屈奚的那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哪怕跪下去都壓不住顫抖的那雙腿,竟然靠抖就向挪動了很大的距離,活脫脫的人形永動機。
屈奚無語:年輕氣盛?傲骨錚錚?不錯不錯,這跪下的姿勢很是標準,這抖動的樣子很是風騷,小伙子很有前途!
如此一看,還是她顫抖的太輕了,下次要更努力抖一些才是。
蕭斷瑜身為司禮監(jiān)里的人,誰都沒有想到他會來到都察院,還就那么好死不死地聽見了這樣的話。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都察院的事!在場的監(jiān)察御史皆腦補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一代宦官沖冠一怒血洗都察院的大戲。
屈奚為了表示出自己最怕蕭斷瑜,直接兩眼一翻,嚇暈過去了。
無言見證此場景的蕭斷瑜:?
當我產(chǎn)生疑問的時候,不是我有問題,而是我覺得你有問題。
蕭斷瑜本來想借公事過來瞧一瞧屈奚如何,但是這樣的情況,他生怕屈奚這浮夸的模樣用力過猛,直接轉(zhuǎn)身離開了。
眾人???
所以這是沒病來都察院遛遛彎?請問大人您有事兒嗎?
……
因為混在一群米蟲和紈绔子弟之中,屈奚去都察院當監(jiān)察御史的第一天,除了因為演戲而有些疲憊之外,其余非常輕松。
傍晚下值回自家那個小院子,才推開書房門,就見榻椅之上已經(jīng)有人等著了。
屈奚揚唇明媚一笑:“大人,今日來都察院,我偽裝的可好?”
蕭斷瑜:“……”
算了,看在她笑的這么開心的份兒上,還是不要出言打擊人了。
“都察院的監(jiān)察御史基本都是官場最庸碌的人,如今只是權宜之計,我擔心你待久了,會失去心氣,隨我去個地方?!?p> “去哪里?”
蕭斷瑜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攬著屈奚躍身出去了。
乘風樓。
京畿最高的地方,危樓高百尺,伸手可摘星描繪的也不過如是。
兩人站在乘風樓上,身后金烏漸沉。
“關于官場,你有什么問題想問嗎?”居高臨下俯瞰,獵風作作,蕭斷瑜淡聲問。
屈奚默了默,倒也沒有客氣:“說一句有些冒犯大人的話,大人在官場,名聲如此差,單單只是因為逐權所致嗎?”
“不是?!睕]有想到屈奚竟然問了這樣的一個問題,蕭斷瑜有些意外,薄唇抿成一線,良久才斟酌著開口:
“這個王朝,已經(jīng)腐朽太久了。這里是生我養(yǎng)我之地,我自然盼它好,但是如今世道,不是所謂清流肱骨所能挽救,對于那群蛀蟲,就要更污穢的手段?!?p> “光明不一定能改變黑暗,但是比夜更沉的黑色一定能吞噬黑暗。只要黑夜有心,必然能迎來黎明?!?p> 屈奚默。
她問:“值得嗎?”
為了一個或許永遠不可能達到的愿景,或許要在史書上刻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為后世人千載厭棄,辱罵。
“你朝下看。”蕭斷瑜道。
暮色四合,京城之內(nèi)有百姓點起了燭火,一家,兩家,星點燈火逐漸蔓延,最終萬家燈火,映照這一方漆黑的黑夜。
暖融的光色匯成一片,歲月靜好,河清海晏的模樣。
“這樣的時刻,就是黑夜存在的全部意義。”
?。ㄕ耐辏?p> ps:2020.5.21意料之外的結(jié)局增補,沙雕的時候雖然跳脫,但正劇的時候邏輯也是嚴謹噠~
Miss故虞
本文自此畫上一個不算圓滿的句號。多余的話,都在完結(jié)感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