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神清骨冷無纖埃
同一時間的易安也早已完成述職和報告,在家待了兩天后換了套不顯眼的衣服,一個人去了醫(yī)院。
邱索說孫連山這段時間總是神神秘秘地往外跑,偶爾還領(lǐng)著貼身跟班劉博士一起,有次后者落單拿個東西,叫出租車的時候說出了人民醫(yī)院的字樣。雖然這事是當做逸聞講出來的,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劃重點的易安還是忍不住心生疑竇。
劉甫正被別的案子暫時絆在了外地,過兩天才能回來,所以易安現(xiàn)在屬于整個單位難得的閑人,也就順勢做起了自己的事情。從偷偷搞到的監(jiān)控錄像來看,孫教授這幾次找的都是同一人。
路致遠,四十一歲,內(nèi)分泌科主任醫(yī)師,博士生導師。多年前從國內(nèi)知名大學畢業(yè),教育經(jīng)歷華麗,還有多次赴國外交流的經(jīng)驗。除了擔任科室主任外,也同時身兼多個雜志的編委成員,業(yè)界大佬。
說實在的,如果是過去的易安,面對這樣的前輩心里肯定會有些緊張。但現(xiàn)在他脫胎換骨,眼界也寬廣許多,潛移默化中已經(jīng)將自己放在了與其平等甚至更高的層次。
“有些愧疚啊?!毕氲阶约菏堑靡嬗谙到y(tǒng),易安莫名有些內(nèi)疚感,不是因為自己的不勞而獲,而是對其他人努力的不尊重。
這是他和很多天才的根本不同,從小就領(lǐng)先在前的人是不會產(chǎn)生這種同理心的。
三甲醫(yī)院工作繁忙,路致遠的號更是早就預(yù)約得爆滿,易安哪怕遠遠站在科室門外也會經(jīng)常被患者和家屬擠得讓到一邊。
正當他百無聊賴地偷窺時,身邊突然坐下了一個穿著黑色衛(wèi)衣的高挑女子,聞著熟悉的淡淡香味,易安疑惑地問:“你怎么來了?”
蘇依摘下墨鏡,把自己的鴨舌帽扣在易安頭頂:“發(fā)際線會暴露你醫(yī)學院學生身份的?!?p> “開玩笑,我最近感覺隱隱有向前恢復的趨勢?!币装矡o奈接受,“難得周日休息待在家里多好?!?p> “備課什么的都搞定了,下周還有運動會,省心?!碧K依擺擺手,“一個人在家里沒意思,我就想來醫(yī)院跟你看看熱鬧?!?p> 她緊接著強調(diào):“怎么說我也算是股東吧?”
“大股東。”易安眼神下移。
“要死啊你?!碧K依怒戳一指,力道十足,哪怕是今非昔比的易安仍舊齜牙咧嘴。
就算是吸血鬼這也太夸張了吧?
兩人來的時間挑在了下午一點,正是臨近路致遠看完最后一波門診的時候。和大多數(shù)同行一樣,他并沒有在午飯上消耗太多時間和精力,十分鐘不到就解決了戰(zhàn)斗,直奔住院部而去。
“來,穿上白大衣?!币装渤鋈セ瘟艘蝗笠膊恢獜哪膫€休息室順來兩件白大褂,“我聽護士說下午有學生來見習,路致遠會帶著他們查房,咱們可以混在里頭,看看哪個患者的情況值得關(guān)注,他們可能是孫連山的潛在目標?!?p> “學生們互相之間不認識?”蘇依接過衣服。
“路大主任是什么級別,查房的時候肯定人山人海,到時候?qū)W生們會以為咱倆是大夫,大夫呢正好相反,不可能有人主動開口問的?!币装矊@套流程十分了解,“你要是實在擔心就戴上口罩?!?p> 白大褂不怎么挑身高,但也許是因為易安拿的是兩件男款,所以蘇依費力系上扣子后總覺得胸前有種巨大的壓迫感。臉色微紅,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易安心虛地將頭別過去。
“你故意的吧?!”蘇依趁沒人注意掐了他一把,然后開始整理頭發(fā)。
“我對天發(fā)誓當時絕對沒想那么多?!币装才e起右手,“咳,小心別把扣子崩……”
“你以為這是胸肌???”那種事怎么會發(fā)生在現(xiàn)實,蘇依丟不起這人,默默戴上口罩。
兩個人在住院部的電梯間外鬼鬼祟祟地等著,很快背著書包的大學生便陸陸續(xù)續(xù)地爬了上來,遵循指示進屋開始換衣服。
“我們走……誒,你干什么?”蘇依正要跟著過去卻發(fā)現(xiàn)易安裹足不前。
“居然是我們院大三的學生,里面有人認識我?!币装簿o張地戴口罩,面對蘇依問,“這樣可以嗎,你看得出來是我嗎?”
他心虛的動作落在有心人眼里可就變了味道,蘇依瞇起了眼睛,繞著易安轉(zhuǎn)了兩圈,突然貼近小聲說:“女生吧?前女友?”
“別胡說,我可是冰清玉潔的!”易安斷然否認。
“哼哼哼,快擦擦冷汗吧你?!?p> “真的,只是……唉,總之太復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易安戴上口罩后露出奔赴刑場的眼神,“出發(fā)吧。”
兩人從電梯間推門出來,迎面正撞上十多個打扮如出一轍的學生,立刻十分自然地混入其中,也沒靠的太往前,就這么夾在白色的海洋里不顯山不露水地聽著路致遠查房。
也許是為了照顧學生,路致遠講得十分細致,甚至連如何詢問病史這種小事也要從頭介紹,完全沒有博導的架子。很多如他這個地位的人通常都把帶本科生的工作丟給小醫(yī)生,但路致遠卻依舊親力親為。
內(nèi)分泌科住院部的疾病大多都累及多個臟器甚至系統(tǒng),難受是一方面,病人遭到的異樣目光有時候令人更加痛苦。
畢竟是個連腫瘤患者都會被疏遠的大環(huán)境,很多人還以為會傳染呢。
正當易安暗自排除掉這個房間的病人時,身后突然傳來了個清冷的聲音:“易安學長?”
她的聲色就像是炎熱夏天里玻璃杯中冰塊相互碰撞一般清脆,聽了之后會讓人從腳底到頭頂自內(nèi)而外地覺得寒涼。些微的疏遠,些微的動人,年輕人喜歡冷飲,因為喝下它就像是和有些危險的美人邂逅;而老年人喜歡溫水,因為……身體遭不住……
音源是個長相秀美的女子,人如其聲,仿佛和她對視都會被冰霜割傷,但卻又有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引誘著人們飛蛾撲火。唯獨在看向易安的時候,她那雙銳利的眼神才會稍稍帶上一絲難言的柔情。
柔情似水,蘇依想起了一句詩“抽刀斷水水更流”……
“……”易安一動不動,用行動證明你認錯人了。
“別裝了,聞聞味道就知道是你?!蹦枪媚锞谷痪痛蛩氵@么直接拽易安的胳膊,“洗發(fā)水沒變。”
一只手從側(cè)面打斷了她的動作,蘇依面無表情地將女孩推回原處,橫切一步擋在冷汗直冒的易安身后,附近的氣溫都隱約下降了幾度。
“你這男人明明挺瘦的胸肌倒不小?!币苍S是顧及到路致遠的存在,女孩看了看蘇依的衣服款式,壞笑著壓低聲音問,“還是說太胖了?雞胸?”
糟糕。易安有點想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