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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舊夢

第九十章 明珠照三千

天都舊夢 七月之赫 4678 2019-12-12 01:25:21

  獸首怪物沖了出來,看到陸明珠,朝她喊道:“阿珠姐姐,別來無恙啊,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是原來的模樣,還是喜歡扮成郎君呢!”又朝云若道,“咦,阿蓮姐姐也在?你們都來啦?”

  陸明珠瞇了瞇眼:“你是柳家那小子吧,怎的弄成這副模樣,若不是聽到聲音,我還認不出你來?!?p>  云若之前一直被蕭月護在身后,身形被遮住,所以獸首怪物一直沒有認出她,如今看清了,卻叫她“阿蓮姐姐”。云若立刻想起大理寺公堂上,蕭月的母親玉親王妃剛見到她時,也曾失態(tài)地如此喊她。彼時她還以為是對方認錯了人如今想來,倒真是認錯了人。

  原來自己真的長得像那個阿蓮,而且看樣子師父也認識這個“阿蓮”,而且還很熟,要不然聽了獸首怪物將她錯認,師父怎會沒有什么反應,只不知為何從前都未曾聽她提起。那個阿蓮姐姐到底是什么人呢,怎么好些人都記掛于她。

  “還是阿珠姐姐有心,這般也能認出小鶴。”

  獸首怪物走到他們面前,只聽幾聲“咔咔”響,軀干一側(cè)突然裂開一個大口子,緊接著,一個清瘦細長的人從巨大的軀殼當中鉆出來。仿佛遭受過多年沉疴折磨一般,這人面色青白,兩頰凹陷,整個人顯得異常消瘦和病態(tài),只有一雙眸子還算清亮。

  陸明珠沉著臉道:“你怎么弄成這幅鬼樣子,是不是南陵鳶逼你這樣做?”

  柳鶴朝陸明珠嘿嘿一笑:“姐姐莫要誤會,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與表哥一早商量好,我?guī)退蚶黹T派,他替我尋找昔昔下落,你知道他人脈廣,辦法多……”

  “呵呵,說得好聽,打理門派,不是讓你炮制這些活死人吧?怪不得這些年江湖上總在傳僵尸人殺人的事,所謂的僵尸人就是從你手底下出來的活死人吧?如此昭彰惡行,就不怕罪業(yè)加身,因果報應?”陸明珠厭惡斥道。

  柳鶴搖頭:“表哥說了,這些人靈魂早已進入輪回,留下來的皮囊與其變成一抔黃土,還不如拿來組練陰軍,也好讓那些自大的外邦人見識見識我們南疆的厲害,也能有更多人手幫我尋找昔昔……”

  陸明珠冷笑道,“也只有你會信南陵鳶的鬼話,他一個人南疆的叛徒不算計著謀朝篡位就不錯了,竟有那么好心為家國打算?什么幫你尋人,柳如昔十五年前就成為了他人婦,嫁的還是心心念念之人。他明知柳如昔的下落卻不告知于你,還以此為借口讓你為他做此等惡事,簡直其心可誅!”

  仿佛從睡夢中被搖醒,柳鶴一臉呆滯,眼珠緩緩轉(zhuǎn)動。

  “陸明珠!你休要挑撥我與小鶴的關(guān)系,我們平洲柳家的私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

  暴喝聲中,南陵鳶甩開活死人,像一頭禿鷲一樣極速掠來,未至跟前,便遭阿青執(zhí)劍攔截。

  他修武多年,哪將這樣的毛頭小子放在眼中,翻手一掌,便將阿青凌厲的劍勢擋了回去。不過到底還是小瞧了對方,只提了三成內(nèi)力,一陣氣血翻涌,差點嘔出口血來,不由暗暗心驚。蝴蝶夫人立刻上來扶住阿青。昔日匍匐腳下的婦人如今忙不迭地關(guān)心著其他郎君,卻將他視若空氣,南陵鳶心中更加惱火。

  “平洲柳家?你還有臉提?!”陸明珠冷聲道,“若不是你為一己私欲叛國引敵,荼毒南疆百姓,柳家豈會被你連累,柳老家主豈會為了保全合族人的性命,被逼無奈引頸自戮?”

  “你說什么!父親大人他……”柳鶴后退兩步,失聲叫道。

  “上月我前往大明城辦事,特意去了一趟平洲祭奠下他老人家,可憐昔日盛門華庭,如今早已凋敝破敗,宛若墳場,生人若死,死者魂消……”

  大片水光迅速自柳鶴的眸中涌出,漫過他青白如鬼的面孔,他痛苦地將頭埋入手掌,渾身不住顫抖。

  “表哥說……說他打小住在西林,與柳家從無來往;后來到大夏也是以個人名義行事,只要他擔下全部罪責,就絕不會牽連柳家,柳家依然是南疆的大世族……”

  陸明珠憐憫地望了他一眼:“你以為只南陵鳶一人受紋面之刑,就能將叛國罪名洗脫?好笑!他身上流著的可是你們柳氏的血!當年之事一出,他作為柳家人,非但累得柳老家主身死,你們柳家上下所有人,包括剛出生的嬰孩,皆被錄影造冊,終生禁錮平洲,子孫后代亦永不得入仕。進階之路被封,哪里還有什么大世族一說?!”

  柳鶴的臉孔自手掌中抬起,滿面淚痕,轉(zhuǎn)向南陵鳶:“她說的都是真的嗎?你告訴我,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南陵鳶毒蛇一般盯了陸明珠一眼,朝柳鶴說道:“小鶴,難道你忘了當年是誰害死你的母親,又是誰派了人來毒害你?就是她,陸明珠,還有王后!這些害了你母親又想害你的人,現(xiàn)在反過來說柳家是被我所害,這些荒謬至極的話,你信嗎?”

  “當年那些事我都記得,怪不得王后,也怪不得阿珠姐姐,要怪就怪宗室那些人,他們只認阿蓮姐姐做王嗣,他們不認我,想除了我,母親為了讓我順利記入宗室玉牒,才選擇自縊的。”

  柳鶴稍稍猶豫了一下:“可是,昔昔呢,這么多年了,你為什么不找來昔昔?就算她幻花化蝶,那也有一絲半絲的痕跡啊,以表哥的才能,不應該到現(xiàn)在也得不到一點消息啊。還是,像阿珠姐姐說的那樣,她早已嫁人,早就不等我了,表哥明明知道,卻不告訴我……”

  “你清醒點,休要聽這婦人胡說。她與王后沆瀣一氣,從來將柳家視為死敵,又豈會好心將昔昔的真實情況告訴你。小鶴,”南陵鳶放軟語氣,“你我表親,血脈相連,又互相扶持了這么多年,難道如此深情厚誼還比不上外人三言兩語的挑撥嗎?”

  “不,阿珠姐姐不會騙我。柳家已然淪落至此,若要東山再起,只能徐徐圖之。眼下我只想找到昔昔,如果表哥真心為小鶴好,還請告知她的下落?!绷Q堅持。

  南陵鳶勃然大怒:“難不成我不說你就要殺了我嗎?為了一個婦人你竟如此逼迫于我!逼迫一個助你收留你、對你不舍不棄照顧了十幾年的親人,你當真執(zhí)迷不悟,走火入魔……”

  “表哥!”柳鶴突然雙眸血紅,他低聲吼道,“表哥你也有心愛之人,為了她,你甘愿犯下滔天大罪,甘愿拋下家族身份,拋下絕世容顏,寧為千夫所指。甚至不惜被申初一個后起之輩掌控,將地宮也建在了夏國都城附近,只為了離她近些。你如此情深不悔,為何到了我這里,就成了執(zhí)迷不悟了呢?”

  南陵鳶整個人僵硬如石。

  云若好奇心頓起,原以為這個家伙是為了一己私欲才做下倒行逆施、喪心病狂之事,沒想到其中還有其它緣由。不知這些事師父是否知曉。

  她不由偷偷覷向陸明珠。

  陸明珠冷哼一聲:“個人私情與家國大業(yè)孰輕孰重,若是連這個也分不清楚,也別提做人了!”

  眾人漠然。

  蕭月忽然道:“既是為尋人一事爭執(zhí),巧了,晚輩這里正好也有一位柳姓娘子的消息,不知前輩可否有興趣一聽?!?p>  “哦,也姓柳?你快說。”柳鶴立刻對蕭月說道。

  南陵鳶陰沉的眸光在蕭月身上來回打了兩個轉(zhuǎn)。他一早就瞧出這個年輕人不是等閑角色,方才尚能裝得不動聲色,眼下卻隱隱感到不妙。

  陸明珠也看向蕭月,不過眸中俱是警告。

  蕭月微微一笑:“晚輩月前回天都城,去往別莊途中恰逢見到惡人欺凌一婦人,那婦人不堪受辱,欲碰墻自盡。手下侍衛(wèi)看不過眼,出手救下婦人,并將兩個惡人痛打一頓。聽那婦人上來道謝之言,自稱姓柳。柳姓在大夏并不常見,也不知她是否前輩要找的柳娘子?!?p>  柳鶴急急道:“說不準正是昔昔,哦,你可見她身上有何特征,比如面上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或者你有沒有問她的住處?”

  蕭月?lián)u頭:“抱歉,男女有別,晚輩未曾細看對方容貌。而且她也只說自己姓柳,是城中某權(quán)貴府上的舞道西席,只因受內(nèi)宅陰私迫害才淪落在外。大夏重藝,能入權(quán)貴眼的想來也不是什么無名之輩。晚輩原本想遣人送她回去,只是她似乎不想被人干涉,婉言謝絕。晚輩也只好作罷?!?p>  云若乜嘢著眼睛瞧他:為人仗義、古道熱腸不該說申顯,該說他自己才是!

  她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蕭月瞧了她一眼,目露無奈。

  “是昔昔,一定是昔昔!”柳鶴滿眼喜色,搓手道:“她最善舞道,當年大明城三年一度花朝節(jié)遴選圣女,她本命之花不過柳絮而已,卻能以飛絮落雪之舞脫穎而出,奪得魁首,當選花圣,便可知她舞姿有多美……太好了,太好了,原來昔昔就在天都。她離我如此之近,我竟白白錯過這么多年!”

  “不是說她已嫁人生子了嗎?你這般找上門去,也不怕她夫君生怒,家宅不寧?”云若道。

  柳鶴笑容一僵,大約是想起陸明珠之前的話,說是柳如昔已經(jīng)嫁給了曾經(jīng)的心上人,面色漸漸陰沉下來。

  “不對啊,既然她嫁了人,她的夫君又身為大夏武將之首,不是該富貴已極,人人巴結(jié)嗎?如何還要拋頭露面做人西席,寄人籬下,甚至還被逼外逃?”柳鶴猛地靠近陸明珠一步,“阿珠姐姐,她嫁的人是云措沒錯吧?”

  陸明珠面色頓變,她有些不安地望了云若一眼,見小丫頭面色慘白如雪,雙目死死盯著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柳鶴,一副要將他吃下去的模樣。暗嘆一聲:“她的近況,我已許久不曾留意了?!?p>  這便是承認了。

  原來,師父她知道。

  原來父親藏匿在扶腰園的神秘婦人,竟然是柳如昔!

  柳如昔,柳如昔,怪不得一院子的柳樹,原來那代表了她的出身和姓氏。

  父親為母親種下一池風荷,也為柳如昔栽下滿園垂柳。一府兩院,園中之園,瞞過了自己和阿田,瞞過了世人,真是多情又謹慎的人啊!

  “母親生前知道此事嗎?”云若低聲問。

  陸明珠猶豫了一下:“知道?!?p>  云若笑笑。她突然覺得很冷。自從熱毒發(fā)作,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冷過。這種冷從心底漫上來,從骨子里透出來,嚙咬著她的骨血,撕扯著她的神經(jīng),讓她渾身戰(zhàn)栗,神志模糊。

  蕭月一把將她擁住,陸明珠緊張地看著她。

  柳鶴奇道:“阿蓮姐姐這是怎么了?臉色怎的如此難看?”

  陸明珠冷冷瞪他一眼:“亂叫什么,這是我的徒兒!”

  一開始他就這么喚的,陸明珠也不曾叱他,現(xiàn)在又說是她的徒兒,到底怎么回事?

  再細瞧,的確不對勁。阿蓮姐姐少說也三十出頭,眼前這位卻是稚氣未脫的小娘子,二人眉眼極其相似,年齡上卻不符合。

  難不成她是阿蓮姐姐的什么人?柳鶴想道。

  這時南陵鳶卻沉沉發(fā)話:“你們這些人,亂闖我地宮,將我多年心血破壞,總該給個說法吧?!?p>  陸明珠冷笑:“休說毀了你這魔窟,就算將你碎尸萬段,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南陵鳶仰天大笑:“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念舊情,納命來吧!”

  他說完,突然往后疾退,大群活死人如同蝗蟲一樣飛掠過來,揮舞著尖利的手爪,朝幾人展開攻擊。

  阿青執(zhí)劍加入戰(zhàn)斗,他武力甚強,幾下就砍翻幾個活死人,陸明珠更是一把抽出腰間軟劍。那軟劍極長,施展起來雷同鞭子,加之她內(nèi)力深不可測,招式也是綿綿不絕,觸之者無不血肉橫飛,很快四周躺了一地活死人的尸首。

  南陵鳶冷冷一笑,驀地,從他口中發(fā)出一陣的哨聲。這哨聲不同于柳鶴之前發(fā)出的那般尖銳,反而蠱惑人心一般低沉,然而穿透力極強,如同一根穿了線的細針鉆入人的腦中,反復攪擾,不勝其煩。

  躺在地上的活死人似乎被這根針線牽引,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轉(zhuǎn)動著僵硬的腦袋,詭異地扭動著殘缺的軀體,突然一個個目露兇光,朝云若他們重新?lián)溥^來。

  蝴蝶夫人一掌擊中一個,正要收勢,突然腕部一陣劇痛。一個活死人正咬住她的手,抬著黑洞洞的眼睛朝她陰惻惻地笑。

  “啊~”蝴蝶夫人一聲尖叫,嘩——,寒光閃過,腥血飛濺,活死人的頭顱與他的軀干徹底分離。

  軀干倒了下去,那個頭顱還掛在蝴蝶夫人的手上。她嚇得幾乎閉過氣去。阿青伸手在他下巴處一捏,吧嗒,頭顱終于掉下來。

  阿青將蝴蝶夫人護在身后,繼續(xù)砍殺不斷涌過來的活死人。

  南陵鳶陰森森的笑聲自活死人群當中響起:“你小子有眼光,這個婦人滋味甚是不錯,今日你若能隨你主子逃出本座手掌,本座便將她送與你,如何?”

  “無恥!”陸明珠罵道。

  阿青一言不發(fā),砍殺得更加狠絕。

  ……

  活死人尚在源源不斷涌過來,無窮無盡似的,時間久了,幾人都不免感到疲累。南陵鳶不緊不緩地吹著口哨,仿佛對眼前一切勢在必得。

  “如此久耗也不是辦法,我們得想辦法出去?!标懨髦榈馈?p>  “尊長稍安,很快就可以出去了?!笔捲碌馈?p>  陸明珠一劍撂倒幾個活死人,瞟了蕭月一眼:“你有安排?”

  蕭月?lián)u頭:“并無。”

  陸明珠氣道:“那你瞎說什么!”

  話音剛落,突然一聲巨響,仿佛巨雷炸裂了似的,所有人都懵了一下。還未反應過來,又一聲巨響,地動天搖,巨石亂飛,仿佛山崩一般。

  陸明珠望向蕭月,后者正朝她微笑:“我等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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