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入琦拖著賤囚回到人群聚居的地方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
眾人都有些疲乏了。
被繩子拖著走的奴隸經(jīng)過他們一天的折騰,更是神疲力乏,饑渴難忍。
他們走過田埂,山坡,迎面看見姑娘蘇入夢站在路邊。
她呆呆地看著被繩子拖著踉蹌而行的賤人,竟沒有留意到兄長和侍衛(wèi)們對她的招呼。
被拖行的賤奴頭無力地垂著,亂發(fā)搭遮住他的臉。
因為過于的疲乏,加上寒冷與饑渴,身子不停地顫抖著。
步子無力而跌撞。
他疲倦不堪地抬起頭,目光與路邊的姑娘相碰。
她看見他憔悴無力的面容,眼睛呆滯無神,嘴唇干裂泛白……
兩人的目光交纏著,看著對方,挪動不開。
彼此目光內(nèi)容的復(fù)雜,真是難以言說。
莊園主手中用了點力,這個被像牲口一樣用繩子捆縛拖著的囚奴一個踉蹌,被拖著從姑娘身邊走了過去。
女子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這個清瘦羸弱的囚犯。
她臉色蒼白,緊緊地抿著嘴唇,
今天,他被他們不知怎樣的虐待,身上不知又留下了多少的傷痕!
今天一天,不知道有沒有吃過什么東西,口渴時,有沒有水給他喝……
她看見他單薄清瘦的背影踉蹌顫行,破爛骯臟的衣衫被風(fēng)撲打,縫隙處驚心的新舊傷痕,赤裸腳踝上套著的沉重鐵鐐劃過碎石尖厲地面……
時不時重重鞭子落在他身上時輕脆聲響,讓人止不住心顫懼栗……
…………
瑩瑩的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控制不住地轉(zhuǎn)動著,轉(zhuǎn)動著……
心中真是一陣一陣的疼痛難忍。
…………
太陽在西邊的山頭斜靠著,映紅了天上的云朵。
山坡一個避風(fēng)的大石頭下面,饑渴的囚犯蜷縮著身子,模模糊糊地睡著。
一陣馬蹄聲響起。
他疲倦地睜開了眼晴,他看見一個人騎著馬向他馳了過來,馬停在了他的面前。
馬背上騎著的是莊園年青的女主人。
他看見她從馬上下來,手中提著一個籃子。
他顫顫巍巍地爬起身,向她跪下,要向她磕頭,她伸手輕輕地攔住了他。她把籃子打開,把里面的食物端出來。
他低著頭,不看面前這位女主人,只是看了看她手中的飯。他默默地接過飯碗,也沒有話語,低著頭吃了起來。
蘇入夢:“我給你帶了點藥。”
“吃完飯,我?guī)湍惆涯惚成系膫o涂上藥?!?p> 男人沉默著,低著頭繼續(xù)大口大口地吃著飯。很快的,飯就被吃得干干凈凈。
蘇入夢把藥拿出來,她走到男人的背后,蹲下身,把男人背上的衣裳撩了起來。
??!
她看見了怎樣的一張背部!
背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大小新舊的傷痕,舊的已成疤痕,新的紅腫,血肉模糊!
有的已灌膿腐爛。
看了真是慘不忍睹,全身發(fā)麻,更不要說胸部、腿上及其它部位的傷勢了!
看著,看著,淚水漸漸地又模糊了這個女子的雙眸。
她的手顫抖著,顫抖著,藥都拿不起。
男人見身后半天沒什么動靜,微微扭回頭看看。
蘇入夢努力地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抹去淚水,把粘在他傷口上的臟物和衣服輕輕地清洗取掉。
將他背上的膿汁擠出來,拿藥涂抹在可以涂抹的傷口上。
因為藥物的刺激,他傷口一陣一陣的疼痛。
他深深地吸著氣,忍著疼痛,因為疼痛而自然地把身子僵直了,因為冷還有痛,止不住微微地顫抖。
一點一滴,她仔仔細(xì)細(xì)地在傷口上輕輕醫(yī)治著,邊在這傷痕斑斑的身軀上涂著藥,淚水邊“叭嗒”地不停往下掉。
清瘦的男人背對著這個女子,一動不動。
任她醫(yī)治著自己,醫(yī)治著自己身體的傷,還有心上的傷,累累的傷……
…………
好不容易,她把他背上的傷給擦好了藥,卻依然在這個男人的背后不動,呆呆地看著男人這傷痕斑斑的背,又是心痛又是傷心,淚水控制不住地在臉上滑著。
施玥:“謝謝你!”
“把藥放那吧!我自己擦其它地方?!?p> 蘇入夢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背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嘴唇囁嗦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實在是,實在是忍受不住了,從后面把這個傷痕累累的身軀抱住,傷心地泣哭起來。
這個飽受悲慘命運肆意凌虐的男人,身子僵僵的,一動不動。
蘇入夢:“為什么?”
“為什么你這么可憐?”
“這么讓人心痛!”
“那些人為什么要這樣殘忍地對待你!”
施玥難受地低下頭,不言語。
她就這樣抱著他,傷心地流著淚。
“你,不要在我面前用敬語好嗎?”
“以后見了我,也不要給我下跪叩頭好嗎?”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不會纏著你的!”
“只是,你不要這樣冰冷地對待我好嗎?”
男人依然一言不語。
蘇入夢淚水不停涌出:“求求你,好嗎?”
男人任由她抱住自己,這樣的哭泣。
但是他堅強(qiáng)冷靜的臉上,已經(jīng)隱隱地浮現(xiàn)出無法掩飾的悲涼。
還有對抱著自己的這個女子,不能夠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對她深柔的心疼……
雖然他沒有任何的動作和言語,但是在他的內(nèi)心中已經(jīng)是洶涌澎湃……
自己從小就沒有母親,嚴(yán)厲的父親,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
那幾個兄弟對自己也只有排斥和孤立,看自己的目光也都是厭棄,甚至連話也不屑對自己說。
特別是那個大哥,不知道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更是深惡痛絕,從來對自己都是打罵。
家里的傭從和軍隊里的將士也都跟隨著強(qiáng)者,對自己排斥和孤立,甚至鄙視。
不管自己怎樣地努力,怎樣地去討好,始終都是低人一等。
特別是在軍營里,自己犯了過失,也是責(zé)罰。
立了功,也是責(zé)罰。
經(jīng)常的,當(dāng)著軍營里那么多將士的面,沒有一點兒尊嚴(yán)地被任意地責(zé)罰和羞辱。
身心已經(jīng)被踐踏得千瘡百孔,在眾人的面前始終低人一等,在他們鄙視與譏嘲的目光下,自己自卑得根本就抬不起頭。
唯一把自己當(dāng)做人看的就是那兩個小孩兒,可他們都是那樣的弱小,需要自己去保護(hù)。
在成人的世界里,也就只有身后抱著自己的這個女子,只有她把自己當(dāng)著與她是一樣平等的人。甚至,還那樣深厚的愛著自己,沒有對自己有半點的嫌棄,沒有半點的不平等。
反而在她心中,自己竟然像是神一樣的存在!
這樣的愛著自己,撫慰著自己千瘡百孔的身心。
她抱著自己的手像絲稠一般柔軟,
她的氣息如云一樣溫柔,
她的愛卻又似火一般的濃烈!
讓人沉醉而無法自拔。
她的擁抱是那樣的溫柔而摯熱,把自己整個的身心都給濃濃地罩住……
漸漸地,
一點一滴,
一點一滴地,
治愈著自己的身與心的傷痛……
自己是多么的熱愛而感懷這個女子??!
外表看著的這個賤囚,是如此的冷靜,近乎有些冷酷了,任由著女子在自己跟前那樣地哀哀地哭泣,而毫無半點表示。
在他傷痛瘡孔的內(nèi)心里面,卻早已陣陣的熱潮,控制不住地涌動著……
這一刻,他真的好想,好想把這個女子擁抱在自己的懷里,去忘我地親吻她,撫摸她,甚至……
可是……
…………
身后的女子依然抱著這個自己深愛,卻又得不到他的回愛的男人。
她傷心地哭泣著,這樣的心疼這個被命運隨意催殘的男人,自己卻什么忙都幫不了他……
淚水如流水般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著,把男人背上骯臟破爛的衣裳都打濕了。
這個被抱著的奴隸,像冰雕一般地坐在那里,任由著身后的女子抱著自己傷心地哭泣。
依然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她哭了一會兒,把裝飯的籃子提起,站起身,看了一眼面前這冷漠的男人,轉(zhuǎn)過身抽抽咽咽地騎上馬,策馬而去。
馬蹄聲漸漸遠(yuǎn)去,直到消失……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寂靜,靜得連風(fēng)都懶得吹動。
這個卑賤的賤人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的面部憔悴而黯然神傷,不知什么時候,眼睛里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濕霧。
他緩緩地低下頭,看見了她放在他面前的用來給他治療傷口的藥。
他緊緊地抿著嘴,把藥拿起來,將身上的衣服撩起,一點一點地涂擦起自己羸瘦的軀體上縱橫交錯的傷口。
藥物涂抹在身上的傷口時帶來的疼痛,讓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控制不住地,嘴里發(fā)出輕輕的呻吟……
……………
蘇入夢回到蘇家大院,白白向她跑過來。
“姑娘,你去哪里了?大公子找了你好久!”
蘇入夢情緒很不好,沒精打睬的。
她也不理會這個丫環(huán),自顧自地就要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白白:“姑娘,家里來客人了!公子說等你回來了,叫你到客廳去。”
說著就把姑娘往客廳里拉去。
兩人到了客廳,看見客廳里除了蘇入琦之外,還有另外幾個人。
蘇入琦高興地:“入夢,你回來了,快看誰來了!”
蘇入夢認(rèn)真一看,高興地笑起來。
“啊,是錫觀哥哥!”
那個被叫做踢觀哥哥的男子從坐位上站起來,笑著向她迎上去。
“夢妹妹,好久不見!”
這個被叫做錫觀的男子,年齡也就二十歲左右,長得英俊瀟灑,能廓分明,身材高大。
給人印象最深的,還是他略顯蒼白的皮膚。
他的穿戴華麗高貴,一看也就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
蘇入夢高興地:“錫觀哥哥,前段時間師父他們到莊園里來,你都沒有跟著!”
蘇入夢說的師父,便是復(fù)云會的云王高云鵬。
自從北王府戰(zhàn)爭,蘇氏兄妹的父母雙亡后,二人便投奔云王,高云鵬便將他們收為自己的關(guān)門弟子。
只是蘇入夢生性不喜歡學(xué)武,就只會一些簡單的武術(shù)動作和不及格的輕功。
在這單純的女子的世界和小心思里,只有一個是最重要的,
就是那個,賤囚施玥。
此時,站在面前的這位公子,就是高云鵬最小的兒子高錫觀。
他與蘇入夢自小一起,青梅竹馬,感情甚深。二人久別重逢甚是歡喜。
蘇入夢:“錫觀哥哥,你這次到這里來是干什么?”
眾人聽了都笑而不語。
蘇入夢見他們表情甚是曖昧,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們在笑什么?怎么不回答呢?”
高錫觀:“夢妹妹,這么久沒見,真的好想你!”
他凝視她:“你,也想我嗎?”
蘇入夢:“當(dāng)然想你了,盼著你快來跟我一起去騎馬踏青呢!”
蘇入琦:“入夢,你喜歡錫觀哥哥來我們這里嗎?”
蘇入夢:“當(dāng)然喜歡呢,那還用說嗎?”
蘇入琦:“喜歡,那就好!”
“明天,就可以領(lǐng)著錫觀在我們莊園里踏青游玩了?!?p> 蘇入夢:“錫觀哥哥,你還沒有說,你這次到我們這里來是干什么?只是來玩兒的嗎?”
高錫觀蒼白的臉上微微地泛起紅暈,他有些羞澀了,低下頭不語。
蘇入琦:“入夢,這次他是來提親的?!?p> 蘇入夢:“提親?提什么親?”
蘇入琦笑著看她:“這里還能給誰提親呢?當(dāng)然是給你呀!”
蘇入夢沒聽清楚:“給誰?!”
蘇入琦:“給你呀!還能給誰呢?”
“我們蘇家也就只有你一個待出閣的女子呀!”
他的話語出來,就像晴天的霹靂,把這個年青的女子給震懵了!
蘇入夢的臉色瞬間蒼白,她大大地睜著雙眼,瞪著自己的哥哥,整個人都驚呆了。
“……什……么?!”
蘇入琦:“這門親事,我想你也不會有什么異議?!?p> “我已經(jīng)應(yīng)允下來了!”
蘇入夢:“……”
蘇入夢整個人的身與心都已經(jīng)傻在那里了。
一時之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蘇入琦:“等這個月我們祭祖儀式完畢,把你這事稟告了父母后,就把你送過門去!”
“不!”
女子突然尖聲地叫了起來。
“不,我不同意!”
眾人都驚訝地把她看著。
蘇入琦:“你說什么?”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沒聽清她的話。
“不,哥哥,我!”
她的淚花在眼眶里打著滾,她緊緊地咬住嘴唇,一跺腳,“我不嫁!”
她轉(zhuǎn)過身沖出門去。
高錫觀:“夢妹妹……”
他想伸手拉住她,但是她已跑出門了。
年青英俊的貴族小伙子高錫觀看著跑出去的小師妹,一時不知該怎么做,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