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紅的身體一直不算太好,最近很多事情都是徐敏在操勞。為了不影響公司正常運作,我和徐敏等人商量后,一致認為,集團汽修廠更適合她去管理。據(jù)我了解,以她的個性,恐怕不會輕易服從,所以,請楊總親自出面安排要妥當些。”方源替徐敏說。
“好?!睏钏剂齑饝琰c擺脫繁瑣的事務。
“楊總,叫徐敏把今天開會的其他情況也一并匯報了吧?!?p> “好。”
“楊總,在你來之前,大家討論了兩個議題,一是關(guān)于的士保險到期的續(xù)?;蛑匦抡冶kU公司投保的問題;二是關(guān)于持續(xù)開展工會會員赴蘭古參觀考察活動的問題。這些問題,懸而未決,都等你拍板定案呢?!毙烀粽f道。
“方總是什么態(tài)度?”楊思柳扭頭問方源。
“原則上,我沒意見?!狈皆磾傞_雙手。
“這里我解釋一下第一個問題,的士續(xù)保的話,要簡單些,而重新找保險公司合作投保,要劃算些,保額高,險種全,最大程度轉(zhuǎn)嫁的士的運營風險?!毙烀魧L艉玫恼f,傾向明顯,換保險公司更好。
楊思柳聽了,直接了當說“換保險”。她沒想過,接下來要合作的新保險公司業(yè)務員是誰,是明城市出租汽車運輸管理局常務副局長傅政的兒子傅庸興,串通方向碩,聯(lián)合把保險強賣給唐潮集團的,事成之后,少不了徐敏的好處。此時,徐敏正在偷著樂呢。
“還有什么問題?”楊思柳問。
“就是工會活動的時間、地點、經(jīng)費,您看看按這份方案執(zhí)行,適合嗎?”徐敏又拿出一張紙,這又是和方源早就計劃好了的事情。
“好,就這么辦吧。只是,辛苦方總了。”楊思柳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可疑之處,于是,一時心血來潮,把牛二和晏可陽也加入了工會人員名冊中。
“份內(nèi)之事,愿效犬馬之勞。”作為集團工會主席的方源,組織工會活動,正是他收買人心的大好機會,當然要親自組織好。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說話更漂亮:“楊總,為了和員工們保持零距離接觸,我建議你也參與進來吧。”
“我就不必了。”楊思柳搖頭道。
“楊總,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方源故弄玄虛。
“有話就說?!?p> “關(guān)于集團的經(jīng)營管理,不知楊總有沒有新的想法?我倒是覺得,一切照舊,應以穩(wěn)定為重,因為,唐總主事多年,集團運作早就步入正軌,捫心自問,我可沒有唐總的撼動天地之才。以不變應萬變,才是當下最明智的選擇?!狈皆幢砻婧苁侵t虛,內(nèi)心卻有了相反的想法,他要打著唐潮的旗幟,憑借一己之力,讓唐潮集團迅速轉(zhuǎn)彎,從而滿足自己狂熱的野心和追求。
“同意你的意見。”楊思柳除了點頭,別無他法。
方源久經(jīng)風雨,商戰(zhàn)無數(shù),僅用了一招“打左燈、向右轉(zhuǎn)”的駕駛員常用欺騙手法,輕松玩敗楊思柳,首戰(zhàn)成功。他清楚記得,十五年前,因欠下巨款賭債遭到追殺而四處逃命,是唐潮替自己償還賭債而逃出生天,自己由于死要面子,就假意把名下的汽修廠以資抵倒債、賤賣給了唐潮,唐潮居然就心安理得地接納了。那時,他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甚至唐潮所擁有的,他也一定會擁有,包括楊思柳。
他的怨恨積壓太久了,唐潮憑什么順風順水,事業(yè)家庭雙豐收,自己卻總要矮他半截;兩個女人年紀一般大,向麗萍從嫵媚少婦很快轉(zhuǎn)變成老太婆了,楊思柳卻像妖精似的越活越年青,他不甘心成天面對一個老太婆,而要占有妖精。
現(xiàn)在,楊思柳終于成了他的傀儡。
他要像貓捉老鼠樣子,好好折騰一番,再一口吃了她。
“方總,我可以走了嗎?”楊思柳打斷了方源的無限臆想。
“哦?可以,當然可以?!狈皆椿謴土艘粦T的笑容,起身送走楊思柳。
徐敏等電梯載著楊思柳上行后,問道:“方總,整個集團已成了您的囊中之物,何必對她這么客氣呢?”
“我的乖乖,你忘了還有個唐玥啊,從小古靈精怪的,不可大意?!狈皆春苤斏鞯卣f。
“就一個小屁孩,我揮揮手就擺平了,方總不必費神?!毙烀艉茏载摰卣f。
“沒你想的那么簡單?!狈皆凑f。
“對了,方總,黃海浪提交的這份報告,怎么處理?”徐敏遞過來一份題為《關(guān)于請求補償參與光棍村救援活動的士司機費用的報告》,方源看了一眼,隨手扔進了垃圾桶,氣憤地說,“你記住,今后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集團不是慈善機構(gòu),經(jīng)不起他們這樣胡搞,你明白了沒有?”
曾經(jīng),唐潮經(jīng)常組織司機參與社會公益活動,方源總是第一個出面支持造勢,聲稱是提高集團社會效率。今天,方源的態(tài)度卻是三百六十度逆轉(zhuǎn),令徐敏刮目相看。
“方總,他們提出減免抬班費的要求能考慮嗎?”
“不考慮,一律不考慮?!狈皆窗l(fā)起無名怒火。
“您不是想拉攏黃海浪和晏可陽嗎,如果不滿足他們這點小小的要求,恐怕會激化矛盾的?!毙烀籼嵝训?。
“喂不熟的狼,給他一頭肥豬都是枉然的。你沒看見嗎,黃海浪在會議室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讓我徹底失望了?!狈皆凑f道。
“那么,我怎么回復他呢?”
“叫他來找我,我有辦法對付?!狈皆葱那槠届o下來,突然問道:“打你表弟的是什么人,找到了嗎?”
“老桂已經(jīng)叫晏可陽去問話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的。”徐敏想起了肖林被打成豬頭的樣子,憂心忡忡地回答。
“有結(jié)果了告訴我一聲。”方源一時心血來潮,把手搭在了徐敏的肩頭,再順勢往下移動,開始不老實起來。
“人來人往的,你不害臊啊。”徐敏見一名同事經(jīng)過,連忙躲開方源,好在同事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假裝什么都沒看見,低頭佯裝玩手機,走了。
“去我辦公室,就現(xiàn)在?!狈皆聪氲浇酉聛淼拿朗?,就口干舌燥起來。
“方總,我還有正經(jīng)事情要處理呢,”徐敏見方源很不悅,連忙補充道:“你先回辦公室吧,我,應該很快就來?!?p> “我們的事情,同樣也是‘正經(jīng)事’嘛,不要讓我等太久?!狈皆崔D(zhuǎn)身離去。
運營部總監(jiān)辦公室里,老桂正在詢問晏可陽有關(guān)肖林被打的事情。
“你知道肖林被打的事情嗎?”
“不知道?!?p> “你知道肖林為什么被打嗎?”
“不知道。”晏可陽如實回答。
“你知道1320是誰嗎?”
“不知道?!?p> “你怎么像個傻子似的,一問三不知。”
“黃海浪都喜歡叫我呆子,而不是傻子。”
見晏可陽還有心說笑,老桂都要氣哭了,總之,他很失望,不得不使出殺手锏來,“你仔細看看,這是什么?”
“照片?!标炭申柮摽诙?,再細看,才發(fā)現(xiàn)了端倪,問道:“這是誰拍的,技術(shù)不是一般的差,畫面嚴重失衡,還不太清楚。”
“我一個朋友賈風拍的,誰說不清楚?”老桂差點被晏可陽的話繞開了主題,問道:“我不是要你評價拍照技術(shù),而是要回憶一下,畫面中的的士和司機,你們本來就認識的,對嗎?快告訴我,此人是誰?住哪兒?”
“我真不認識,沒騙你?!标炭申柾蝗幌肓似饋?,賈風就是那名奇怪的女乘客,原來還真是老桂的朋友,自己當時所遭遇的,原來都拜老桂所賜。
好壞的老桂啊。
此時,黃海浪找了過來,不由分說,就要拉晏可陽走。
“晏可陽,事情沒弄清楚,你不能走?!崩瞎鹆⒓醋柚?。
“老桂,肖林被打,問他有用嗎?快報警嘛,讓警察破案,分分鐘的事情?!秉S海浪甩下一句話,把晏可陽強行拉走了。
老桂多次領(lǐng)教過黃海浪的厲害,再不敢說話,更不敢留人,只是暗自腹誹,就你黃海浪牛氣沖天嗎?老子也知道報警啊,可是肖林被打的地方太偏了,根本不在監(jiān)控范圍,警察也束手無策。運管局也查過,1320的士是臨時聘用的帶班司機,根本沒留下任何有用的身份信息,肖林被打,難道就成懸案了?不,1320,你等著吧?
得知絳紅領(lǐng)隊,帶著黃海浪和牛二等人遠赴蘭古開展工會活動,鄭丹翹首以待,卻沒等到晏可陽,失望至極。晏可陽幸好早有準備,委托黃海浪帶去了很多明城土特產(chǎn),才得到了鄭丹的諒解,并評價他“還算有良心”。
晏可陽不去蘭古是有原因的。他要通知1320,小心遭到老桂和徐敏的報復。怎么才能找到1320呢?他想到了尋物啟事。
果然,尋物啟事在明城交通廣播電臺播出不久,對方就通過電臺獲得了他的聯(lián)系方式。
尋物啟事本來就是假的,晏可陽剛把電話接通,就遭到責問:“我請問你是誰呀?別無中生有、壞我名聲好嗎?你是不是記錯車牌了?我在車上仔細檢查了五遍,就是沒發(fā)現(xiàn)所謂的筆記本電腦。你的筆記本電腦價值連城,是吧?我再窮,也不會要的?要不,我把車給你開過來,你自己檢查吧……”
“好啊好啊,我們見面再說,謝謝?!标炭申柕葘Ψ秸Z速減慢后,連忙插話,顯得很激動,很友好,很真誠。
“時間?地點?”1320問道。
“你定!”晏可陽“有求于人”,當然得將就對方了。
“好,五分鐘內(nèi),電臺見,過時不候?!?320說完,立即掛了電話。
五分鐘,到電臺!晏可陽就像接到皇帝詔書似的,以最快的速度沖向目的地。然而,在擁堵的街頭,使他放棄了驅(qū)車前往的想法,果斷把的士停到附近車位,朝電臺大樓飛奔而去,越到最后,越接近百米沖刺的速度,因為,離約定的五分鐘期限已經(jīng)進入十秒倒計時。
“十、九。八……三、二、一,終于到了?!标炭申栠吪苓吥瑪?shù)到“一”,正好沖到電臺大門口處。兩名保安見晏可陽的緊張勁,誤以為要恐怖襲擊,如臨大敵般驅(qū)趕他:“停,退后,快退后?!?p> “師傅,我找人?!标炭申柎謿猓林怪?,客氣地對保安說。
“你,找誰?”保安仔細端詳過后,確認斯斯文文的晏可陽不會存在威脅,才慢慢放松警惕,允許他靠近一點。
“我找1320,找1320的士司機師傅?!?p> “失物招領(lǐng),是吧,看你著急的樣子,就像家里著火似的,嚇我一跳。”保安嘲笑著,叫晏可陽到大廳排隊,晏可陽往里一看,排隊的人至少有三十個,心里不樂意了,問道:“師傅,這要等到什么時候呀?”
“他們呀,都是把東西掉在的士上的,唉,都是些東兒皮?!北0惨婈炭申栆荒樏H唬杂X口誤,連忙賠笑著說,“我不是說你啊,對了,你不是丟東西了嗎,快去排隊吧,別在這浪費時間了,看,在你后面來的人,都排到前面去了……”
“我……”晏可陽還沒解釋,硬被保安拉到了排尾。
電臺大廳真熱鬧啊,聽到的聲音都是誰誰誰丟了什么東西,真是五花八門。有丟雞鴨魚的,有丟貓狗兔的,有丟鞋帽襪的,最離譜的是,居然有丟“人”的。那丟“人”的人,是一名美貌少婦,此時,她正在一把鼻子一把淚地對電臺工作人員訴說,她坐的士到了目的地,手機麻將激戰(zhàn)正酣,就獨自一人下了車,等想起兩歲的兒子還在的士上時,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五分鐘了,再找那輛的士,早沒了影子。她央求工作人員,務必幫忙找到小孩,要不然,小孩的爸把她掃地出門都算便宜她了。
怪不得,晏可陽聽到門口的保安罵這些丟三落四的人是“東兒皮”,雖然他初來乍到,聽不懂明城土話,但是,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話。
“阿姨,你丟了小孩怎么跑到這里來了,趕快報案,請警察幫助找的士呀!”說話的人一身中性服飾打扮,頭頂鴨舌帽壓得很低,隱約能看到其犀利的眼神。
聲音傳入了少婦耳朵,少婦裝沒聽見。
聲音也傳入了晏可陽的耳朵,晏可陽突然來了精神,立即脫離隊伍,走近說話的人,激動地說道:“1320,你遲到了?!?p> “誰說我遲到了?廢話少說,來,去我車上看看,到底有沒有你的東西?!?320沒有撒謊,早在晏可陽到達之前就來了,連晏可陽百米沖刺的窘迫形象都看在眼里,只是一直沒現(xiàn)身,躲在一旁偷著樂而已。
“其實,我并沒有掉東西在你的車上,而是想見見你……”晏可陽邊說邊跟在1320身后,走出大廳,上了的士。
“噫,你發(fā)燒了,怎么滿口胡話?”
“1320,別開玩笑了?!标炭申栆槐菊?jīng)地說,“你我一見如故,交個朋友,怎么樣?”
“你費盡心機,就為了要和我交朋友?你也太能折騰了吧,朋友?”
“不,我急著想見你,就是提醒你一聲,有人要報復你,自己小心點?!?p>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你有什么企圖?快快如實交待。”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就憑那天晚上你救過我,我也得救你一回?!?p> “好,你的好意,我收下了,再見!”
“你叫賈小七?”晏可陽掃了一眼駕駛室操控臺上的服務監(jiān)督卡姓名,問道。
“代號而已,就像你叫我1320,一樣一樣的,沒什么區(qū)別?!辟Z小七不想騙他,因為,這并非真名,連服務監(jiān)督卡都是假的。不然,運管局早揪出來了。
“至少,我可以對得上號,你就是賈小七,我的朋友都應該有名字,不是嗎?”
“有意思。我突然想問你有私事,不介意吧?”
“既然是朋友,就應該無話不談,你問吧,知無不言,言……”
“打住,不要講空話,我就問你,你有女朋友嗎?”
“???曾經(jīng)有過,現(xiàn)在嘛,單身狗一玫?!标炭申栕晕医獬暗卣f道。
“早看出來了,你的襯衣第一個扣子,沒有開孔,這就是單身狗的不完整生活體現(xiàn)。”
“謝謝你,我回去改了一下?!标炭申柎┑氖切蓍e西裝,襯衣第一個扣子從來不扣,自然沒發(fā)現(xiàn)開孔的問題,當然,如果身邊有個女朋友,也就沒有瑕疵被賈小七笑話了。他沒等賈小七再次下達逐客令,便下車告辭,“賈小七,再見了。”
“朋友,你不是說有人要報復我嗎?為什么不報對方的名號,你是不是怕害人家報復呀?”賈小七按下車窗,露出整個腦袋,叫住晏可陽。
“不是?!?p> “你說呀?!?p> “你一直沒讓我說嘛?!?p> “先上車再說?!辟Z小七又把晏可陽叫上了車。
賈小七問明晏可陽要去取車的位置后,駕車上路了。
的士剛起步,晏可陽就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1320肯定被大膽改裝過,提速快而穩(wěn),賈小七的車技更是出神入化,玩出了藝術(shù)的高度,晏可陽滿心崇拜。
“別發(fā)呆呀,快告訴我,誰要報復我?”
“老桂和徐敏懷疑是你打了肖林,所以,他們要報復你?!?p> “我承認跟蹤過肖林,但是,我沒動手;動手的,另有其人。他們是在污蔑我,你相信我嗎?”
“相信?!?p> “謝謝你的信任,為了表明我的清白,有必要讓你看看,到底是誰打了肖林?!辟Z小七說著,翻開手機相冊,挑了一張照片給晏可陽看。
“1111,這是牛二的的士,不可能啊,那晚牛二還在住院的,不可能是他。”晏可陽一眼就認出車牌,連忙否定。
“牛二住院不假,1111就不能交給別人開嗎?實話告訴你,我知道他們是誰。”賈小七問道。
“誰?”
“這個人你也認識,名字叫周三?!?p> “是他,黃海浪的戰(zhàn)友周三?”
“對?!?p> “好個浪子,居然瞞著我。”
“所以,請你幫個忙,只要把周三供出來,我就安全了?!?p> “不行。我?guī)土四?,卻又害了周三,害了周三,就等于害了浪子……”
“你這個人,真有趣,腦子里就像漿糊一樣,連說話都繞得很。爽快點,你幫不幫?!?p> “不幫!但是,我又想幫你?!?p> “下車,不要說認識我?!辟Z小七沉著臉,氣沖沖地把晏可陽轟下車去,從反光鏡里看到晏可陽一頭霧水地站著不動,賈小七樂了,一只手握住方向盤來回轉(zhuǎn)動,另一只手跟著懷舊的勁歌搖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