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曉兩輩子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地震,有點嚇傻了,緊緊抱著二哥的腰,死活不撒手。
大哥急匆匆地趕過來,看到老娘和弟妹們都沒事,囑咐孟國慶幾句后,轉(zhuǎn)身去了牛棚。
老娘一拍大腿:“老二,快,快去你二姐家看看!”
孟國慶心里一咯噔,幾個兄妹就剩下二姐還沒有消息,可千萬不能出事!
“三兒,你留在家,別亂跑,我去看看二姐?!?p> 孟國慶走了沒多久又回來了,后面還跟著二姐夫王茂松。
原來王茂松跟孟國慶一樣,都是被打發(fā)過來打探情況的,兩人正好在石板橋上撞上了。
聽王茂松說家里沒事,二姐和孩子都好,老娘終于松了口氣,拍拍胸口說:“人沒事就好!哎呀,今年可不得了,大旱年地震,不是好兆頭?。 ?p> 因為擔心還有余震,社員們都睡在生產(chǎn)隊的打谷場。
七月底八月初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農(nóng)村人也沒那么嬌貴,卷上一條麥秸編的草席,把草席往打谷場上一鋪,連被子都不用。
打谷場人滿為患,老娘們兒湊在一起搖著蒲扇家長里短,小孩子呼朋引伴到處亂竄,老爺們兒抽著自家種的旱煙葉吹牛打屁,小媳婦兒們呼喚著孩子的名字。
這情景一點也不像是在躲地震,更像是看露天電影。
小心翼翼度過了三天,生產(chǎn)隊的干部才從鄉(xiāng)里得到確切消息,說是河北唐山發(fā)生了大地震。
社員們只是感慨了幾句,然后該干嘛干嘛。
絕大多數(shù)社員一輩子最遠只到過鄉(xiāng)里,根本不知道唐山在哪,也懶得關(guān)心。
他們最關(guān)心的還是怎么才能填飽肚子,過年的時候能給孩子們扯上幾尺布,做件新衣裳。
孟春曉同樣也不關(guān)心,一天十六個小時都跟二哥一起在砸礦石。
不是他冷血無情,而是貧窮的生活已經(jīng)讓他麻木。
就像他對二哥說的,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有時候餓得極了,他甚至覺得死并非一件可怕的事情,忍受饑餓的煎熬才最可怕。
經(jīng)過幾個月的摸索,兄弟倆都有了經(jīng)驗,對于砸礦石這活兒已經(jīng)駕輕就熟。
先從礦石堆里挑選出那些帶金粒子的礦石,這些礦石數(shù)量很少,十塊中都很難找出一塊,但含金量高,可以單獨粉碎,孟春曉力氣小,這活兒就由他來干。
兄弟倆白天黑夜連軸干,一天只睡五六個鐘頭。
老娘見兄弟倆著了魔似的砸石頭,搞得一個個像土行孫,每次吃飯的時候就開始數(shù)落,不干正經(jīng)事,還吃那么多地瓜干。
孟國慶好歹能哄老娘兩句,孟春曉卻累得只顧埋頭吃飯,把老娘氣得直哆嗦。
礦石砸碎后還得弄成粉末。兄弟倆分工明確,孟春曉負責用小榔頭把粗顆粒砸成粉末,孟國慶負責在院子里淘洗礦石粉。
罐頭缸里地金砂用肉眼可見地速度一點點地增加,孟春曉最愛干的事就是每天晚上抱著沉甸甸的罐頭缸看個沒完。
到八月底,所有的活兒全部結(jié)束,孟國慶卻對著罐頭缸一陣無語。
辛苦了小半年,居然就弄了這么點東西。
“三兒,就這么點?”孟國慶感覺被老三忽悠了,有這么多時間,還不如幫老娘干活掙工分呢。
孟春曉瞪大眼睛:“二哥,你太貪心了吧?這還算少?那堆礦石最多一噸半,咱哥倆卻提煉出這么多金子,你還不滿足?”
孟國慶掂了掂罐頭缸:“咦,分量還挺足的,感覺不止一斤。”
孟春曉趕緊從他手里搶過罐頭缸:“當心點,摔破了漏了一丁點就不止一頓紅燒肉!”
“吃貨!”孟國慶笑罵道。
“對了三兒,你別高興得太早,現(xiàn)在金子有了,你怎么換成錢?”
孟春曉一聽傻眼了,是啊,難道要拿著金粒子買肉吃?真要這么干了,要么被人當成騙子,要么被扭送到派出所老實交代金子來歷。
天啊,我的理想一點也不大,只是想頓頓吃肉,可咋就這么難實現(xiàn)呢?
孟國慶看三弟愁得小臉皺成一團,有些不忍心,其實上次老三說要給蘇梅打金耳環(huán)時,他心里就有了主意:“三兒,這樣的金子不能賣,可金首飾是能賣的!”
現(xiàn)在的孟春曉兩世為人,按理說閱歷也有,可唯獨對身處的這個時代不了解,比孟國慶差遠了。
孟春曉一拍大腿:“對呀,咱們可以弄成金耳環(huán)、金戒指、金項鏈,甚至金鐲子,而且這樣來歷也好解釋,一句祖?zhèn)鞯木湍苊蛇^去!”
激動了一會兒,孟春曉卻發(fā)現(xiàn)二哥一臉詭異地看著自己:“二哥,咋這么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
孟國慶搖搖頭:“挺干凈的。三兒,你這性子得改一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沉住氣,不能動不動就激動,甚至忘乎所以?!?p> 孟春曉一頭霧水:“二哥,這是好事兒啊,我當然要激動了!難道你一點也不激動?咋了二哥,你有話直說?!?p> 孟國慶說:“你光知道可以把金子打成首飾賣錢,那你知道怎么打首飾嗎?”
孟春曉再次傻眼,卻見二哥嘴角帶著笑,不禁吃驚道:“二哥,你可別告訴我,你連首飾都會打?”
孟國慶攤攤手說:“這是手藝活兒,我可不會,不過我倒是知道誰會。”
孟春曉用力地抓抓頭發(fā),他自忖多了幾十年的生活經(jīng)驗,以為自己肯定能在這個時代混得風生水起。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卻很骨感。
醒來的第一天,饑餓就成了他的最大敵人,餓得啥都不想,只想著到哪尋點吃的。
不到一個星期,看到一家人被貧窮所困,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借著曾經(jīng)學過的地質(zhì)學知識,弄了點金子,關(guān)鍵時候卻不知道怎么換成錢。
仔細想想,在這個一窮二白的年代,除了考試雙一百外,自己其實真沒啥值得炫耀的本事。
不,就連考試雙一百也不值得炫耀,別忘了孟國慶在他這個年紀,也次次考雙一百。
孟春曉沮喪不已,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二哥踩在水泥地上來回摩擦。
小說里都是騙人的!
什么回到過去就能指點江山,財源滾滾?
那些作者都是大騙子!
我他娘的還掙扎在極度貧困的生死線上,整天啃地瓜干都快吐了,如果能吃飽也就算了,關(guān)鍵是吃不飽!
為了能吃上肉,冒著被勞改的危險,干著挖社會主義墻角的勾當。
他甚至開始對自己引以為傲的智商產(chǎn)生懷疑了!
人比人氣死人,當自己沉浸在發(fā)大財吃紅燒肉的美夢中時,人家孟國慶已經(jīng)把后續(xù)安排都考慮清楚了。
難怪大家都說二哥聰明,在此之前孟春曉還不愿承認,此時此刻,他算是真的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