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國慶的宿舍在二號樓,跟管理員打了個招呼,孟國慶領著孟春曉上了三樓。
整棟樓里靜悄悄的,孟國慶解釋說,大家或者在上晚自習,或者在圖書館里看書,只有十點以后,宿舍里才熱鬧。
孟國慶打開宿舍門后,里面果然沒一個人。
孟春曉雖然困得不行,可還是先把門關好,插上插銷后就開始解腰帶。
褲腰上纏了一條細長的布袋,這是臨行前老娘專門替他縫的,按照當年支援解放軍做的炒面袋樣式,只不過比炒面袋細很多,里面塞滿了金耳環(huán)金戒指。
剩下的十余對耳釘,孟春曉怕在火車上壓彎了,用油紙包好扎緊,塞進了墨水瓶里。
“咋這么多?”孟國慶看著滿桌子的金首飾,沒有喜,只有驚。
孟春曉笑道:“這也算多?我就從罐頭缸里倒了一點,馮老頭兒說還不到半斤。嘿嘿,罐頭缸里還有不老少,估摸著都能賣到你大學畢業(yè)?!?p> 孟國慶心里直發(fā)怵,說:“這里可不是文昌,這里是首都??!”
“首都咋了?首都的人難道就不愛美?就不喜歡穿金戴銀?怎么可能呢!二哥,還記得我以前咋說的不?這些首飾就應該拿到大城市賣,當時你不也贊同嘛,上個周你信里也沒反對,干啥,你一個做哥哥的,打算說話不算數(shù),還怎么給我這個當?shù)艿艿淖霭駱?,二哥,我可是一直都把你當楷模的!?p> 聽他說得越來越肉麻,越來越離譜,孟國慶痛苦地捂著額頭,沒好氣道:“你上次寫信說弄點首飾賣,我以為就七八個,哪知道你弄了好幾十個,這可咋整?咱倆可是正經(jīng)的大學生,萬一被抓了,豈不是前途盡毀?”
孟春曉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哥,我的親哥哎,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反正東西都帶來了,你先收起來,也不著急賣。不行,困死了,我先瞇一會兒。你睡那張床?”
孟國慶頭也不抬地指了指靠窗的方向,有氣無力道:“那個上鋪?!?p> 孟春曉衣服不脫爬上了床,頭剛沾了枕頭,就打起了呼嚕。
孟國慶坐在桌子前,聽著呼嚕聲,看著桌上的金首飾,揪著頭發(fā)后悔不已。
沒想到老三這小子竟然如此大膽,搞了這么多東西,他難道打算要在首都開首飾店?
真是大意失荊州啊,讓他鉆了空子,當初就不應該在信里答應他帶首飾過來。
可現(xiàn)在后悔也晚了,東西都帶來了,難道還能扔了?
心里盤算了片刻,乖乖,桌上的這些東西至少能賣兩三萬塊錢,兩三萬?。?p> 所以,扔肯定是不能扔的,不要說老三會跟他拼命,連他自己都舍不得。
趁著沒人,孟國慶連忙把首飾重新裝回布袋里,在宿舍里轉(zhuǎn)悠了幾圈,看看這,再看看那,都覺得不保險,最后只能將布袋塞到床鋪下靠墻的位置。
看老三睡得正香,孟國慶輕輕地給他拉上被子,首都的天氣已經(jīng)轉(zhuǎn)涼了,晚上不蓋被子容易感冒。
室友們都去上自習了,他也不能落后,從抽屜里拿出書看起來。
一直學到快十一點,室友們才結(jié)伴而回。
孟春曉睡覺輕,音樂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馬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二哥,天亮了?你自己去吃飯吧,我再睡會兒?!?p> “哈哈,孟國慶,這就是你弟弟?不會是夢游吧?”
孟國慶笑罵道:“你才夢游呢,三兒,醒了就別睡了?!?p> 一個宿舍六個人,除了一個本地人回家住外,孟國慶挨個給他介紹。
穿著土里吧唧綠軍裝的壯漢叫高愛軍,是317的舍長。
上唇留著小胡子,長著一雙小眼睛的叫董陽。
戴著高度近視眼睛,文質(zhì)彬彬的那個叫汪劍鋒,孟春曉總覺得有點名不副實,劍鋒劍鋒,不說長得像高愛軍那樣強壯,但至少要有股鋒利的氣勢。
最后一個叫葉建國,胖乎乎的,坐在那像一攤大肥肉,他這個體格,在如今這樣一個物資極度缺乏的年代,實屬罕見。
見孟春曉一直盯著葉建國,高愛軍打趣道:“葉建國他爸在屠宰場工作,沒少偷吃?!?p> 葉建國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偷吃是沒有的,吃的都是些沒人要的豬下水?!?p> 大家都義憤填膺地道:“我們想吃還吃不到呢!”
葉建國說:“有機會去我家,我給你們做青椒燉肥腸,那味道可香了?!?p> 孟春曉突然覺得嗓子眼發(fā)癢,他最討厭吃肥腸了,總感覺那玩意兒洗不干凈,透著一股豬屎味。
“咋了?”孟國慶看他捂著嘴,關心地問道。
“惡心,一股豬屎味撲面而來。”
“啊……,哈哈!”
葉建國看大家笑得七倒八歪,委屈道:“吃肥腸吃的不就是那個味道嗎,沒那個味兒還真不好吃?!?p> 這次不僅孟春曉覺得惡心,其他人也惡心得不行,“葉建國,快閉嘴,晚飯都快吐了。”
笑鬧了一陣子,大家陸續(xù)去公共衛(wèi)生間洗漱,回來后高愛軍和孟國慶爬上床,靠在床頭上,愁眉苦臉地開始背英語單詞,另外三個人坐在桌前埋頭寫作業(yè)。
孟春曉仿佛成了一個被遺忘的人,只好悻悻地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上的蜘蛛網(wǎng),不知不覺中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飯,孟春曉知道孟國慶上午還有課,就沒讓他陪,一個人背著行李來到隔壁。
在迎新站報名登記,領了飯票,一個頭發(fā)半白的老頭兒看他年紀小,又是獨自一人,就主動幫他背行李。
同行的還有幾個別的系的同學,和他同在一個宿舍樓。
老頭兒一直把他送到宿舍門口,孟春曉道了謝,進了門發(fā)現(xiàn)宿舍的人都來齊了,就差他了。
跟孟國慶宿舍不同,宿舍只住了四個人,都是數(shù)學系的。
另外三個人首先鼓掌熱烈歡迎他的到來,然后開始互相介紹,孟春曉以十五周歲的年齡排老末,大家起哄讓他以后要喊他們大哥。
喊就喊唄,喊一聲又不掉塊肉,于是孟春曉一口一個大哥,倒讓他們?nèi)齻€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大田建新說:“行了行了,剛才跟你開玩笑呢,以后就是同學,直呼名字或者同志?!?p> 秦守仁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視鏡說:“對對,都是同志,以后你叫我秦同志,不好,太見外了,就叫守仁大哥,守仁同志,守仁同學?!?p> 張學紅噗嗤笑了,“都說了不用喊大哥了,咋還讓人叫你守仁大哥。孟春曉同志,以后咱倆就同志相稱好了?!?p> 秦守仁也不生氣,笑著說:“隨你,不過我還是覺得守仁大哥親切?!?p> 田建新是插隊知青,年紀最大,來得最早,一邊幫孟春曉鋪床疊被,一邊給他介紹哪個食堂離宿舍最近,去哪打開水,圖書館怎么走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