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安頓

　　站在老槐樹下，馮老頭兒最后看了一眼住了二十多年的破草屋，背上小包袱說：“三兒，走吧?！?p>　　孟春曉看得出他情緒不高，也就沒耍嘴皮子，說：“包袱給我吧?！?p>　　馮老頭兒沒撒手，說：“你毛手毛腳的，我可不敢讓你背?！?p>　　孟春曉笑著問：“里面啥東西？寶貝成這樣?！?p>　　馮老頭兒輕輕地拍拍包袱：“吃飯的家活?！?p>　　回來的時(shí)候差不多空著手，回去的時(shí)候卻帶了不少東西。

　　有老娘捎給蘇梅的小米和紅豆，有三姐兒給的粉條和粉皮，有二表哥給小侄女做的一堆玩具，像什么撥浪鼓、小木馬之類的，還有馮老頭兒這大半年做好的金首飾。

　　最后，他把家里罐頭缸里剩下的金沙都帶上了，尋思著馮老頭兒到了首都，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讓他把這些金沙都打成首飾。

　　上了火車，馮老頭兒有些縮手縮腳，坐下后一雙小眼睛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你不會(huì)是第一次坐火車吧？”

　　“可不是第一次嘛。解放前哪有機(jī)會(huì)坐火車，出趟遠(yuǎn)門要么騎小毛驢，要么趕騾子大車。還是現(xiàn)在好啊，坐火車眼睛一閉，第二天就到兩千多里地外了?！?p>　　“我跟你說過，好日子都在后頭呢，過不了多久，不要說一天一夜，只需要四五個(gè)小時(shí)就能到首都。”

　　“又來了，又來了，吹牛也不打草稿。你說坐飛機(jī)四五個(gè)鐘頭到首都我信，可坐火車，你糊弄鬼呢?！?p>　　“你個(gè)老頭子，見識(shí)少還說我吹牛，我告訴你，外國(guó)早就有時(shí)速二百多公里，也就是四百多里地的火車了，你算算，兩千里地，是不是只需要四五個(gè)鐘頭？”

　　“信口雌黃！你又沒出過國(guó)，你知道個(gè)屁！”

　　一老一少時(shí)不時(shí)地你懟我一句，我懟你一句，倒也不覺得無(wú)聊。

　　下了火車，馮老頭兒生怕走丟了，緊緊拽著孟春曉的胳膊，出了站，問道：“你二哥呢？”

　　孟春曉扛著麻袋，手上還拎著東西，累得夠嗆，氣喘吁吁道：“我沒跟他說你要來，沒事，到時(shí)候給他個(gè)驚喜。”

　　一路輾轉(zhuǎn)，終于到了家。

　　馮老頭兒背著手打量著小院，笑著說：“三兒，行啊你，捯飭得挺利索的?！?p>　　孟春曉抹了把汗，說：“上個(gè)月剛找人修繕過，以前啊，一到下雨天，里面就跟水簾洞似的?！?p>　　“我住哪？”

　　“這兩天你先將就一下，住西屋。明兒我?guī)闳タ纯茨菐滋追孔?，你喜歡哪個(gè)，就住哪個(gè)?！?p>　　馮老頭兒擺擺手說：“算啦，這兒就不錯(cuò)，我跟你搭伙?！?p>　　“隨你，你要是哪天住的不順心了，直接跟我說?！泵洗簳杂X得反正自己平時(shí)不住這，他想住就住吧。

　　來到西屋，孟春曉說：“炕是新盤的，燒了半個(gè)月，濕氣差不多都消了，過會(huì)兒我上街給你置辦點(diǎn)褥子被子，你還缺啥？”

　　馮老頭兒說：“我缺啥我自己買，你給我的錢一分沒花呢，你給我弄點(diǎn)糧票就成。”

　　孟春曉一拍腦袋，笑著說：“把這事兒給忘了，幸虧你提醒，要不過兩天我去學(xué)校了，一個(gè)周不回來，你不得餓死？”

　　馮老頭兒吹胡子瞪眼說：“好啊，我這剛來你就咒我死，哼，我要去你二哥家！”

　　孟春曉見他又開始耍小孩子脾氣，不由頭疼，沒好氣道：“你想走，我不攔你，你要是能找到我二哥家，我算是服了你！”

　　從抽屜里翻出一沓首都糧票，塞到他手里，說：“行了，都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還跟我這個(gè)二愣子置啥氣？我也不知道多少，估計(jì)夠你用一個(gè)月了，想吃啥就買啥，錢不夠跟我說。你要是懶得做飯，就去附近的小飯館吃，那邊不用糧票?！?p>　　馮老頭兒一臉不爽地接過糧票，也沒數(shù)直接裝進(jìn)兜里，說：“你就甭管我了，我自個(gè)兒過了二十多年，也沒餓死。”

　　孟春曉說：“我有錢，你以后可千萬(wàn)別去泔水桶里撿剩飯了，我丟不起那個(gè)人?！?p>　　馮老頭兒：“……?！?p>　　兩人上街買了一堆東西，剛回到家，就聽到院墻外老遠(yuǎn)傳來趙立人的聲音。

　　“三兒，三兒，聽說你家來客了？”

　　馮老頭兒?jiǎn)枺骸罢l(shuí)啊，嗓門兒挺敞亮的，一聽就是個(gè)能闖蕩的人。”

　　孟春曉說：“就我跟你說的趙立人?！?p>　　馮老頭兒恍然大悟，說：“是嘍，老時(shí)候的說法，賣貨的都得一副好嗓門，這個(gè)小趙有天分。”

　　孟春曉嗤笑道：“還有這種說法？你就使勁兒編吧。”

　　“趙哥，你消息倒是靈通，我剛回家你就摸上門了。不過今兒剛回來，可沒魚吃。”

　　趙立人笑著說：“我是誰(shuí)，這片有個(gè)風(fēng)吹草動(dòng)，我立馬都知道了?！?p>　　說話的時(shí)候，他的眼睛一直往馮老頭兒身上打量，“這位是？”

　　“馮老……，老爺子，我家……，那個(gè)親戚。”

　　趙立人立馬掏出煙，遞過去：“老爺子，瞧您精神矍鑠的，身體這么硬朗，啊，不抽煙啊，那喝酒吧？喝啊，好好，我也好這口兒，一天不喝點(diǎn)酒，渾身就不得勁兒。今兒我給您接風(fēng)，我陪你喝兩盅?！?p>　　馮老頭兒覺得趙立人的話很對(duì)脾氣，尤其還是好酒的同道中人，也不再端著架子，眨巴著小眼睛說：“那就喝點(diǎn)？”

　　趙立人拉著馮老頭兒的胳膊，說：“喝點(diǎn)！走，老爺子，您先請(qǐng)。”

　　馮老頭兒謙讓著說：“你請(qǐng)！”

　　趙立人故作不滿道：“您是客，您先請(qǐng)?！?p>　　馮老頭兒嘎嘎笑道：“那我先請(qǐng)？”

　　看著他倆一前一后出了大門，孟春曉都快吐血了。

　　趙立人回頭催促道：“三兒，還愣著干啥？鎖門跟上啊?！?p>　　這頓飯，馮老頭兒喝得醉醺醺，孟春曉和趙立人一起把他扶回了家。

　　一邊給他脫鞋，孟春曉一邊抱怨說：“這老東西，一沾酒就沒數(shù)了，還有你，勸他喝這么多干啥？”

　　馮老頭兒雖然醉了，可腦子很清醒，嘟囔道：“今兒我高興，喝點(diǎn)酒咋了？你再啰嗦，我就去找你二哥！”

　　趙立人撲哧一笑，小聲說：“老爺子挺逗的，跟個(gè)小孩兒似的。”

　　孟春曉卻笑不出來，耷拉著臉說：“他也就剩這招了，老拿出來威脅我?！?p>　　趙立人好笑道：“他能威脅你什么？老小孩老小孩，你作為晚輩，就該多哄哄他?！?p>　　孟春曉給馮老頭兒蓋上被子，說：“瞧，才幾秒鐘，就打起呼嚕了。走，出去說?！?p>　　關(guān)上門，孟春曉回頭看了一眼，小聲說：“知道嗎？那批首飾就是出自老爺子的手，活兒還不賴吧?！?p>　　趙立人驚訝道：“是嗎？沒看出來啊?！?p>　　“他以前就是吃這碗飯的，二十多年了，手藝還沒落下。”

　　“對(duì)了，三兒，你不是說暑假給我信兒?jiǎn)?？?p>　　“放心，東西我都帶來了，保證折不了你的面子?！?p>　　“那就好，那就好，最近真的快應(yīng)付不了了，有幾個(gè)半年前就說好的朋友，到現(xiàn)在還沒見著首飾的影兒，都要跟我翻臉了?！?p>　?。ㄇ笸扑]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