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亞冷空氣攜著漫天黃沙席卷了京城。
刮了整整一夜的沙塵暴,盡管窗戶緊閉,窗臺上還是落了薄薄的一層塵土。
趙立人一大早出門,只走了幾步就吃了一嘴土,朝地上吐了兩口,拉起圍脖遮住嘴巴。
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最后來到一座破敗的倉庫。
之前他也沒個正八經(jīng)存放貨物的地方,一直借用的是孟春曉的那處小院,最近生意越做越大,那處小院已經(jīng)不夠用了。
上個周他尋摸到了這座倉庫,一打聽居然還是閑置的,大喜過望之后,立馬租了下來。
花了幾天時間把倉庫打掃干凈,又買了些二手桌椅,他這個自封的“立人貿(mào)易公司總經(jīng)理”就走馬上任了。
當然,這個稱呼他只私下里說說,到了外面打死他都不敢提。
還有五天就是元旦了,這兩天正是盤賬的日子。
到了辦公室,耗子和劉平已經(jīng)提前來了。
煤爐子燒得正旺,不到十平米的房間溫暖如春。
脫了軍大衣,趙立人蹲在煤爐子旁邊暖著手,往爐底吐了口唾沫,“他娘的,這鬼天氣,嘴巴里都是沙子?!?p> 劉平提起水壺往暖瓶里倒水,說:“往年這個時候也有沙塵暴,可今年特邪性,走在路上都看不到人?!?p> 耗子遞給趙立人一根煙,說:“昨個兒半夜里窗戶玻璃嘩嘩響,把我嚇得夠嗆,以為鬧鬼呢?!?p> 抽完煙,三個人開始盤賬。
耗子和劉平每人負責一堆賬本,核對完后再交換過來核對。
趙立人背著手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皮有些沉重,拉了把椅子坐下,把腿搭在桌子上,打了個哈欠說:“你們忙著,我瞇一會兒。”
睡得正香,突然感覺有人拍自己肩膀,趙立人一下子醒了,瞪著耗子問:“啥事?”
耗子陪笑說:“哥,我可不是故意吵醒你,是有人找你?!?p> 趙立人擦擦嘴角的口水,端起搪瓷缸灌了口茶,一口將茶葉梗吐到地上,“誰?”
“孫常勝?!?p> 趙立人皺起眉頭,“他找我什么事?”
耗子一副吃屎的表情,支支吾吾說:“他說請你聽戲?!?p> “聽戲?”趙立人的眉頭更皺了,手指關(guān)節(jié)輕輕地敲著桌子。
說實話,他對孫常勝這個頑主沒有多少好感,確切地說,有點發(fā)怵。
孫常勝確實姓孫,但常勝卻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外號,因為他能打,得了個常勝將軍的名號,大家都叫他孫常勝,以至于后來人們都忘了他的本名。
他跟孫常勝并沒有打過多少交道,唯一的一次就是孫常勝從他這里買了幾件金首飾,而且孫常勝根本就沒露面。
“還說什么了?”趙立人有些拿捏不定,雖說孫常勝退隱江湖十多年了,可他名聲在外,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耗子搖搖頭說:“沒了,帶話的人說完后就走了?!?p> 趙立人猶豫了一會兒,咬咬牙說:“常勝將軍是前輩,這個面子我不能不給?!?p> 孫常勝請客的地方是的一家小茶館。
約的時間是三點一刻,趙立人三點就到了,沒想到孫常勝已經(jīng)喝上茶了,身旁還坐著一個帶金絲眼鏡的中年人,一身西裝革履,腳下還穿著锃亮的皮鞋。
桌上一臺收音機里正放著楊寶森版的《楊家將》,中年人閉著眼睛似乎沉浸在戲曲中。
孫常勝朝趙立人點點頭,然后示意他隨便坐。
直到唱段結(jié)束,中年人撫掌大笑:“這一出《四郎探母》我是百聽不厭啊,楊寶森老師的唱功著實了得,越聽越有味道?!?p> 孫常勝淡淡地說:“京戲我不在行,平時也就聽個熱鬧,楊寶森唱得怎么樣我不知道,我只佩服他的風骨?!?p> 扭頭看向趙立人,孫常勝這才露出一絲微笑:“立人老弟,今兒請你來,我也是受人之托。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柳老板。”
“柳老板,這位就是四九城大名鼎鼎的趙立人趙老板,你們倆都是老板,肯定能聊到一塊?!?p> “哎呀,趙老板,久仰久仰?!绷习逯鲃酉蜈w立人伸出手。
趙立人一臉迷糊,茫然無措地跟他握了握手,正要開口問孫常勝,卻聽孫常勝說:“柳老板,人我請來了,你們邊聽戲邊聊,我還有點事兒,先告辭了。”
孫常勝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說完朝柳老板拱拱手,轉(zhuǎn)身就出了茶館。
孫立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走遠了。
“不是……?!蓖鴮O常勝的背影,趙立人欲哭無淚,沒這樣的,把人誆來了,正主卻腳底抹油溜了。
柳老板拉著趙立人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趙立人。
“鄙人柳源升,這是鄙人的名片,還請趙老板笑納?!?p> 趙立人看著名片,一副縮手縮腳的模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苦笑著說:“柳……,柳老板,你這是搞什么名堂?自打我進了門,一句話還沒說呢,說實話我現(xiàn)在腦子里一團漿糊?!?p> 柳源升笑了笑,將名片放在桌上,拿起茶壺一邊給他倒茶,一邊說:“哎呀,趙老板,莫生氣,莫生氣,是柳某人唐突了,請喝茶。”
趙立人端起茶杯,剛放到嘴邊又馬上放下,“柳老板,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人性子急,你找我有事?”
“好茶!”柳源升抿了一口茶,贊了一句。
趙立人嗤笑道:“好什么茶,不就是高沫嘛?!?p> 柳源升點頭說:“正宗的高沫,快二十年沒喝過了。趙老板,我的口音你也聽出來了吧?!?p> 趙立人說:“港城來的嘛,這兩年首都你這樣的港城人不少?!?p> 柳源升突然嘆了口氣說:“不錯,我是從港城來的,不過我祖籍卻是大陸,十四歲那年跟隨家父遷居港城,這一去就是二十五年。都說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我卻正好相反,頭發(fā)還沒白,鄉(xiāng)音卻改了。”
趙立人聽他東扯西扯,有些不耐煩道:“柳老板,您到底找我什么事兒?”
“噢噢,對不住,對不住,倒是柳某人矯情了?!绷瓷行┎缓靡馑嫉卣f道,然后打開公文包,從里面拿出一個半只巴掌大小的木盒。
將木盒放在桌上,輕輕地打開,里面躺著一枚金燦燦的雕花戒指。
“趙老板,這枚戒指是友人送的,我聽說是從您這買的,不知道有沒有這事?”
趙立人心里頓時一緊,瞇著眼睛看著柳源升,“柳老板,沒有的事兒,恐怕您聽錯了吧。”
柳源升微微一笑,說:“趙老板,您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對這枚戒指的來歷感興趣而已?!?p> “柳老板,你買雞蛋難道還會打聽雞蛋是那只雞下的嗎?”趙立人已經(jīng)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
柳源升啞然失笑,輕輕地搖搖頭,說:“趙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嘛講究利益交換。所以,趙老板,您想要什么?”
說著,柳源升將桌上的名片推到趙立人面前。
趙立人皺起了眉頭,看來書上說得一點不假,資本家真不是東西,而且厚顏無恥,雖然說的都是大實話,可你就不能委婉點?
拿起名片一看,柳源升,香江仁達貿(mào)易公司董事長,哎呦,也是做貿(mào)易的,還是同行呢。
?。ㄇ笸扑]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