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時已是臘月二十四，我留在家看書做題，媽媽一邊出攤一邊準備過年的東西，第二天突然接到大舅的電話，說外公從臘月開始鬧胃疼，請鎮(zhèn)上的醫(yī)生看了也不好，送到寧江醫(yī)院一檢查才發(fā)現(xiàn)是心臟的毛病，醫(yī)生說是心衰，治了半個月現(xiàn)在已經(jīng)病情穩(wěn)定出院了，外公一直不讓給我們說，怕影響我學習，現(xiàn)在既然學校已經(jīng)放假了，希望我們能回去看看外公，一家人也好團團圓圓過個年。
我和媽媽趕緊收拾東西買車票往家趕，到家時一看外公瘦了不少，精神委頓地躺在床上，媽媽跑上前跪下就哭了起來，大舅大舅媽一看趕緊過來勸?。骸扮勖?，阿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就是精神氣差點，醫(yī)生說這個是慢性病，只要不干重活少著急少生氣，堅持每天吃藥就不會有什么事的?！眿寢屵@才破涕為笑，和外公細細碎碎地說起家常話來。
外公把我叫到床前，“女大十八變，小暖都快長成大姑娘了，外公還記得你三歲的時候吧，有一次我去合豐鎮(zhèn)趕集，中午就在你家吃飯，你媽媽做了一大盤蒜苗炒臘肉，那時候你坐在桌前不哭不鬧可乖了，我看你眼睛只盯著臘肉，就夾了一塊小瘦肉喂你，結果你直搖頭，說：‘不，不，我不要瘦右（肉），我要那塊大肥右（肉）’?！?p> 媽媽大舅大舅媽聽到都哈哈笑了起來，我羞紅了臉，“外公，你就是欺負我三歲還沒記事，哼?！蔽壹傺b生氣。
“從小你就很乖，沒讓你媽操什么心，一轉眼你都這么大了，外公也老了哦?！蓖夤行鋈弧?p> “阿爹，說了這半天話你也累了，來你先躺下休息會兒，我和大嫂做飯去?！蓖夤上潞?，我們退了出來，媽媽拉住了大舅：“大哥，你實話告訴我，阿爹的病到底怎么樣了？”
大舅想了想說：“剛剛我也沒哄你，阿爹的病現(xiàn)在確實穩(wěn)定了，醫(yī)生說只要按時吃藥再活個十年八年也不是不可能?！?p> “唉，都是我不好，這些年也沒能多多回來照看他，大哥你和大嫂辛苦了?！眿寢屪载煹卣f。
“就是……”大舅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就是什么？大哥你說?！?p> “幺妹啊，你別怪大哥不孝，這次阿爹住院治療就花了一萬多塊錢，這后面藥費每個月就得200多，你也知道農(nóng)村種地賣糧落不下幾個錢，我們實在是拿不出來錢了。”大舅為難地說。
“原來是這事啊，大哥你等等?！?p> 媽媽回屋拿出她的棉衣，用刀割開內里的一塊襯布，從里面取出了一疊鈔票。
“大哥，這是我這些年賣鍋盔攢下的3000塊錢，你拿著，等回南安后我每個月再給你寄200塊錢回來，阿娘過世后阿爹把我們幾兄妹拉扯大不容易，咱們無論如何也得給他繼續(xù)治病呀?！眿寢屨f著又抹起了眼淚。
“幺妹你風里來雨里去的也不容易，小暖也還要讀書，我不能要這個錢呀?！?p> 媽媽把錢塞進大舅兜里：“大哥你拿著，我心里有數(shù)，小暖現(xiàn)在有學校的補助用不了多少錢，當年阿爹養(yǎng)我們的時候并沒有厚此薄彼，現(xiàn)在哪能把擔子都壓在你身上，我有多大能力就出多大力吧，就是要辛苦你和嫂子在家多多照看著阿爹了?！?p> 大舅勉強收下了錢，“唉，好吧，聽你的。走，你大嫂快把飯做好了，咱們吃飯去吧?！?p> 我看著媽媽，她滄桑的臉上仿佛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我想起了胡適之先生寫的《我的母親》中的一段話：“如果我學得了一絲一毫的好脾氣，如果我學得了一點點待人接物的和氣，如果我能寬恕人，體諒人——我都得感謝我的慈母?！?p> 是的，如果我學得了要挺直腰桿靠自己的雙手生活，如果我學得了要回報幫助過愛過你的人，如果我能關心人，理解人——我也得感謝我的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