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不歡而散
東方的夜空中，依舊如昨夜般孤零零的掛著一輪下弦月。如果世人以滿月寓意團圓美滿的話，那么殘月的出現(xiàn)是否就應(yīng)該預(yù)示著天各一方？
“前輩，你真的要走了嗎？我們什么時候才會再見面？”
“有緣自會相見。”
正要分離的兩人，如今正站在那廂房之上的屋檐。一人是滿目不舍，想要出言挽留；另一人則是欲言又止，卻又決意離去。
“話說，這一路以來，我還未曾知曉前輩的尊姓大名呢！如果日后我在太一門學到本事了，我該去哪里尋你？”雖然才相處了短短的一天時間，但是李衛(wèi)真是真心舍不得祝無心。
誠然，在一開始，李衛(wèi)真可能只是把祝無心當做是救命稻草。但是在這短暫的一天相處中，李衛(wèi)真所見識到的，學到的，是他以往十幾年人生當中都未曾設(shè)想過的。他覺得自己正在快速成長，而這一切全拜祝無心所賜，感激之情自然而然是愈發(fā)的深切。
以前在城里，李衛(wèi)真曾上過幾年的私學，深受“尊師重道”四字的影響。他認為，從祝無心傳授他武學功法開始，他們雖無師徒之名，但已經(jīng)有了師徒之實。心中更是暗自立誓，縱使日后天南地北，山河阻隔，也要把這段恩緣給續(xù)上。
至于這祝無心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開始變得活像個老年人似的啰嗦，心里頭是想過不下十次要衣袖一揮，祭出飛劍就破空而去，干凈利索。
可就是怎么也管不著這張嘴，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說道：“老夫姓莫，莫問心。道號：天青子。早年修道于南疆，后來舍了修煉的洞府，入世云游四海，這些年結(jié)下不少善緣，也認了不少仇家。所以，你日后也不必四處打探我的消息，以免沾上了不必要的因果，惹了禍災(zāi)?！?p> 祝無心的話中帶著三分真七分假，莫問心這個姓名雖是隨口捏造的，但其表達的寓意卻是真切的，那便是：你小子真的莫要再追問老子了。
但世人對于追求眼前的真相，大多是孜孜不倦的。正當李衛(wèi)真準備再開口，祝無心卻先發(fā)制人的說道：“你真的不用打破砂鍋問到底了，你給我聽好了，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至少現(xiàn)在是。如果你想有朝一日接觸到我的世界，那么你就努力的往上爬，爬到我能看得見你的位置上。”
“其實我知道，對于莫前輩而言，現(xiàn)在的我什么都不是。其實，我剛剛只是想說，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都會替前輩您燒香祈福，禱告神明保佑您多福多壽！”褪去所有浮華的辭藻，余下的便只有無比真誠的目光。這些話既是李衛(wèi)真嘴上所說，也是心中所想。
聽到這話，祝無心是真的樂了，這混小子居然說要燒高香保佑自己？還好自己無論是身形樣貌，還是姓氏名諱都是假的。要不然，萬一這日后香火愿力加身，又恰好被有心人用大神通窺視自己時，這不就成了粘在身上的蛛絲了嘛？
所以祝無心對于李衛(wèi)真這無知單純的話語，是又好笑又好氣，便笑罵道：“胡鬧，在你眼里，我比你認為的神仙如何？”
“莫前輩法力高深，神通廣大，在衛(wèi)真眼里就好似活神仙般的存在！”李衛(wèi)真不假思索的答道。
祝無心昂起頭捋了捋胡子，好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嘴角帶著笑意道：“那不就得了。像我這般修為的存在，你得拜哪路神仙才能保我？換個角度，要是你都能請得動神仙庇佑，你覺得我會不比你輕松？所以你有這片心，我很欣慰，但我不領(lǐng)這情，因為你這是在瞎忙活，是愚昧無知。我勸你別總想著別人怎樣怎樣，有這閑工夫，不如多琢磨琢磨該怎么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我明白了?！崩钚l(wèi)真這話答應(yīng)得可沒什么精神。
“我不管你是真的明白，還是隨口答應(yīng)著。但我真得再嘮叨你兩句，這天底下除了你親生父母，沒有誰會真的一直對你好。也別想著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同樣的對你，這世界從來就不是公平的。”說完祝無心對李衛(wèi)真招了招手，示意他身子靠近些。
李衛(wèi)真很是聽話的往祝無心身旁挪了兩步，身子還微微傾斜了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已不到三指。誰想，那祝無心竟突然一掌拍向李衛(wèi)真的后背，隨后輕輕一推，可憐的李衛(wèi)真便瞬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從高高的屋頂上摔下，跌他一個半身不遂。
“救命！”
危急關(guān)頭，李衛(wèi)真勉強扭過頭來，驚訝與求救的眼神相互摻雜，他努力的伸出手想祝無心能拉他一把?？墒亲o心非但沒有要幫他的意思，還十分冷靜的往后退了一步，好似生怕李衛(wèi)真拽住他身上任何一處那般。這一刻，李衛(wèi)真眼中就只剩下驚訝了。
這屋檐上的瓦，本就光滑而且傾斜著鋪，“噠，噠，噠……”幾碎步的踉蹌，終于換來一腳踏空，李衛(wèi)真完全失去了平衡，他仿佛能看到地面上的青石地板逐漸在他眼中放大。下意識，他閉上了眼睛，緊咬著牙，腦袋里是一片空白。
“砰”
最終，李衛(wèi)真還是從屋頂上重重的跌落到了地上。所幸的是，他是側(cè)著身子，背先著地的，也沒碰著腦袋，所以沒有當場暈過去。
不過令人驚奇的是，盡管李衛(wèi)真疼得是眼淚直流，五官也快要被擰作一團，但他愣是沒喊出聲，一直緊咬著牙關(guān)強忍著。也沒敢多大呼吸，這忍過劇痛的人就明白，這忍痛就全靠意志力和一口氣憋著，這道氣要是泄了，那下一步就該喊娘了。
一邊忍受著劇痛，眼睛還不時的往屋頂上瞄，而在那屋檐邊上，此時的祝無心正冷眼看著他，無論是肢體還是語言，都沒給出他想要的答案。正確的說，人家好似就壓根沒想要搭理他。
過了好一會兒，李衛(wèi)真嘗試了幾下都沒能站起身來，體內(nèi)的五臟六腑都好似撕裂般的疼痛。他把身子縮成一團，只有這樣他才能好受些。那眼淚是把地板都打濕了一片，愣是沒想明白：這好好的莫前輩，怎么就會把他給推了下來？
“記住這種痛苦，即使是你最信任的人，有朝一日，也有可能把你推向萬劫不復(fù)之地?！弊o心留下一句冰冷冷的話，之后便沒有了蹤影。
時值谷雨過后，立夏將至，天南境的寒潮早已消退。但在這黎明時分，躺在青石板上忍痛咬牙的李衛(wèi)真，仍然能感受到這天地間充斥著讓人窒息的涼意。鼻翼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汗還是露，就像他也從未看清過祝無心一樣。又躺了一會，他覺得自己恢復(fù)了一些元氣，手腳并用總算是從地上爬了起來?？墒沁@腰卻是直不起來，只要一用力就疼得雙腳直打顫。
這會兒，李衛(wèi)真方才感到一陣的后怕，可他也不敢喊人帶他去看大夫，正常人會在這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外頭摔得這般狠？何況這還不是在他自己家，這要是背后讓人揣測起來，叫他如何解釋得清？現(xiàn)實是，他覺得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更別說向眾人解釋了。
李衛(wèi)真佝僂著腰，一只手往后摁著背，另一只手搭著腿，向著前方的臺階緩緩挪步?，F(xiàn)在的他只想盡快回床上躺著，心里想著不過是從比較高的地方摔了一跤罷了，自己皮糙肉厚，躺著休息下就好了，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這樣自我安慰的話，心里頭默念個三、四遍，倒也支撐得了李衛(wèi)真回到了自個廂房，摸著黑爬回到床上。因為背上疼得厲害，所以便采取俯臥的姿勢趴在床上。
趴在床上的李衛(wèi)真，想得最多的便是希望天不要亮得那么快，好讓他可以多休息些時間。當然也有想過祝無心，不可能不去想，尤其是方才發(fā)生的那一幕。
但若是問有沒有恨意？當然會有不開心，但絕對談不上恨。
“恨”這個字在李衛(wèi)真心中分量太重，不能輕易拿出來用。要是和祝無心對他的好相比，卻又顯得分量輕，不能在同一桿秤上衡量。他心里頭早早認定，祝無心是想要對他好的人，就算有過壞的方面，也絕對沒有要真的想害他的意思。當然，講道理可以好好講，不應(yīng)該如此作踐一個人。以前他做錯事，他那嚴厲的父親最多也就是罰他干一天活，且不許吃飯罷了。
但原來相信一個人，在祝無心看來，竟然也是一件錯事。李衛(wèi)真實在不明白，誠然他很信任祝無心，乃至信任他說的每一句話，但他卻唯獨不認同這句話，他很矛盾，所以他不開心。
人不開心，腦子就亂，腦子一亂這亂七八糟的事就想得更多了。好在李衛(wèi)真這人仍舊是單純，許多事情都不會往細了想，不然指不定就得鉆了牛角尖。他這人事情想多了，腦袋便開始昏昏沉沉的，不一會兒也就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