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一連接了好幾處工地,能湊錢買大貨車的買大貨車,錢少的一輛農(nóng)機貨車也行。村官們應(yīng)酬也日漸多了起來。金貴當上聯(lián)防隊長,也從原來的尖耳猴腮模樣,一天天肉堆起來,這回更像隊長了。
村里成立了一個“燕尾洞村鄉(xiāng)土文化發(fā)展及開發(fā)有限公司”。聯(lián)防隊胡鏈娃憑著旃小氈的關(guān)系,去旃的工地開拖拉機去。公司財務(wù)室一直放著二十件“貴州茅臺”,金貴的聯(lián)防隊為村里服務(wù),這財務(wù)室自然由他們看著。
胡鏈娃累了一天,天熱就睡在拖拉機駕駛室里。蒸饅頭天氣,夜晚好歹涼了。他蓋了一件薄外衣倒頭就睡。外衣兜里有個東西突兀著,他順手一摸,“咦,倒騰了整一天,別人發(fā)的一支‘小熊貓'還在,他左手捉著煙屁股,右手食指輕輕一彈,“嗯,好煙就是不一樣!”。吐著煙圈,睡眼惺忪,遠處的路燈好似掉進了油湯里,燈泡周圍模糊而昏黃的光暈,顯示出平時只有得了“青光眼”眼疾的才獨享的視覺“享受”。
又一口煙圈飄蕩,胡的眼皮快撐不住了,忽然煙圈匯聚成一張人臉,“別嚇我!”,胡一下被驚醒,煙圈還在繼續(xù)飄散,人臉散了?!翱墒牵@么黑的夜里,剛才的煙圈中明明就感覺有一雙好奇的眼睛在盯著我”。胡鏈娃想,興許是著涼了,他用白天拍母蚊子的大巴掌,啪的一下給自己扇了一耳刮子。
過了一會兒,轟轟地惱得煩人破車聲,來了一輛農(nóng)用小貨車,可是也沒驚醒深睡的胡。煙灰落在自己套著涼鞋的腳背上,“呼,呼——啪,啪”,給燙醒了,他一邊吹灰一邊拍打腳背。
周圍寧靜得連個辦喪事的人家戶也沒有,人們都睡得死氣沉沉的。論膽子,胡鏈娃不是村里最肥的,也是屬于要命不要臉的貨。山背后剛葬了一名中年婦女,墳前的長明燈電蠟燭一直亮著,墓碑前安放的遺像似笑非笑,瘦得變形,嘴巴還有一點歪斜。放了好幾天,相片浸水,白底變得有些綠了,人臉卻藍了。
想到這里,雖然黃家山隔著,胡鏈娃還是有些緊張。這死去的蒲大嬸,“前些日子我還給他搬過煤塊呢”,“沒事、沒事”。胡對迷信半信半疑,世間只有鬼嚇人,哪有人嚇鬼。
半夜越來越冷,胡不自覺地睜開一只眼,感覺有些非常微弱的亮光晃動,不會又是偷油賊?胡鏈娃的拖拉機已經(jīng)被偷過兩次了,有一次他聽到響聲從工棚趕過來,卻嚇呆了,四五個拿著大砍刀的黑衣大漢,貓在他的拖拉機旁。
胡鏈娃大喊大叫:“失火了、失火了!……”遠處家家戶戶的房間燈亮了,這些偷油賊見勢不妙,拔了抽油管就跑了。
“哎……”提起這事胡鏈娃真是無奈,“我這是真是不要臉的撞上不要命的了,這不:駕駛室門外邊還有一個大口子,已經(jīng)上了銹”。有個偷油賊臨走還順勢就一刀(厚砍刀)給他車門劈下去,至今自己還記得當時有幾顆火星直跳竄兒。
會不會又是偷油賊鉆到拖拉機底下,也不好說。胡鏈娃右手往座椅底下一撈,“還好,這根鋼棍還在”他心里嘀咕了一下,同時瞪大眼睛四下打量。這時候,胡鏈娃想到了前兩天,黑煤窯老板江秀才讓其拖了幾頓煤塊,這煤可真好,聽中轉(zhuǎn)站的何哥說,燒起來不散而且?guī)缀鯖]什么濃煙。
“便宜不占,不是好漢!對頭,壯著膽子干,別人也有干過的,又不是我第一人,怕啥”?那一帶柳樹成蔭,路坎有一丈來高。他開得好快,心里做賊能不緊張?
拖拉機速度一點也不低于平時這路上的汽車,“嘰——嘰——嗡”,踩太急了剎車,給熄火了。他重新發(fā)動,憑著他熟練的車技,三下五除二,一小半車煤倒坎下去,雁過拔毛、見者有份,偷一點也不容易發(fā)現(xiàn)。
其實也不只是干過一車,陸陸續(xù)續(xù)給好幾個煤老板拖煤,隔三差五的就在那個名叫楊柳樹的地兒……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悄悄囤積了十來噸吧。可是這久,楊柳樹旁邊有個罐頭廠晚上還在加工,高高的路燈照到路坎這邊,太亮了,倒騰走那些偷來的煤還不是時機。
想起這些,似乎能夠引著自己去想通,那些偷油賊也有其合理性。大家都不是好東西,這個他心里清楚。想了好一會兒,預(yù)想的危險并沒有出現(xiàn),也未見什么偷油賊之類的,啥野毛也草都沒發(fā)現(xiàn),心里想,不認慫就行,管他呢,“老子還巴不得這些壞東西來呢,熱鬧,呵呵!”。
安慰自己寬了心,“接著睡,明天活兒多著呢,看看順便能偷偷卸點值錢貨去”。想著外財來,自己咧開嘴又睡著了。
眼前又出現(xiàn)晃動的亮光,“不管他”,胡鏈娃心想,再不睡要天亮了。過了一會兒,亮光晃動得更快了。他把外衣一掀,準備大吼一聲:“狗東西,偷油賊”。偷字還沒出完氣,胡鏈娃后腦勺“磅”的一下撞在駕駛室與貨箱連接處的小窗戶上。
一團純白色氣體圍著車廂轉(zhuǎn),看樣子是要找個縫隙鉆進來。定睛一看,這團氣體是一副笑臉,具體說來是一副冷冰冰的笑得陰險的女人臉。飄到前擋風(fēng)玻璃時候還撇了他一下,胡鏈娃根本沒那個膽子正眼瞧一瞧。
就這樣持續(xù)了一兩分鐘,隨著胡鏈娃身體的顫抖,飄著、飄著,氣體不知去哪兒了。他把身上的破體恤脫下來,潑了點柴油,一路瘋跑舉著火焰,一腳踹開門沖進工棚,別人問他,他說:“沒啥,又是那些油耗子”,他覺得暫時不提這靈異事,說了別人也不回相信。他怎么會硬著膽量跑回來,其實這明火驅(qū)邪,還是他二表哥喝酒喝死時,葬禮上汪道士和他聊天時告訴他的。
從此以后,開拖拉機——。嗨,拖拉機?胡鏈娃哪敢啊,差點被嚇瘋可不是鬧著玩的,只能是他胡鏈娃與開拖拉機緣分到此。對了,就干聯(lián)防吧,聯(lián)防隊員的右手臂是套的紅臂套,現(xiàn)在才知道這個紅臂套的用意了,那不就是狗血色,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