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對陳不三問道:“陳爺爺!你是過來人,見多識廣,經(jīng)驗豐富,不知下葬封土的白事,你可知道一些?”
陳不三拍拍楊凡的肩膀道:“你一個十幾歲的娃,真是為難你了,這些事情交給我吧。”
楊凡深施一禮,默然拜謝。
楊凡全權(quán)委托,陳不三親力親為。
備祭品,說八字,算時辰,再由楊凡蓋上第一把土……
夕陽柳下,天也紅、水也紅;河風徐來,老不動、小不動。
楊凡呆呆地看著墓碑。
爺爺生前每次站在柳樹下高呼自己吃飯的模樣,仿若昨日,楊凡每每回憶都難免揪心。
楊凡心道:“現(xiàn)在他永遠的柳樹下,可是再也不能叫我名了?!?p> 楊凡問道:“會不會有些寒酸?”
陳不三道:“醫(yī)老不喜歡繁文縟節(jié)?!?p> 楊凡突然小聲說道:“陳爺爺你和爺爺關(guān)系不一般吧?”
陳不三小聲反問:“你怎么知道的?”
楊凡:“爺爺?shù)陌俗?,我都不知道?!?p> 陳不三:“我和你爺爺沾點親點帶故,還是戰(zhàn)友,雖然不是兄弟,卻親似兄弟?!?p> 楊凡道:“你可以講講嗎?爺爺只對我講江湖軼問,卻從不講他自己的故事?!?p> 陳不三:“醫(yī)老的經(jīng)歷,不是一句兩句說的清的,其中曲折和苦澀,無人能懂。他既然不想說,那我就尊重他的選擇。放心……以后你會知道的……會知道的?!?p> 楊凡嘆息一聲,不再多問。
陳不三突然說道:“你要提防一下朱公子。”
楊凡詫異道:“為何這樣說?”
陳不三道:“他身份不簡單啊。”
楊凡笑而不答,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問道:“陳爺爺今后有何打算?”
陳不三:“我顛沛流離,潦倒一生,也該尋個地埋下了,這里既然是醫(yī)老的家,那今后便是我的家了。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收留我?”
楊凡道:“樂意之至?!?p> 陳不三:“那你有何打算?”
楊凡道:“闖蕩歷練,報仇雪恨。”
陳不三:“那我和你一起吧?其實我也會點武藝。”
楊凡搖搖頭:“您還是守著島看著家吧,我這個年齡才適合游歷,于我心性有益,于我武功有益,至于您……我看的出您身受內(nèi)傷,而且不是藥石可愈的那種。”
陳不三猶豫道:“那……你能陪我?guī)滋煸僮邌???p> 楊凡點點頭。
陳不三苦澀一笑。
楊凡轉(zhuǎn)身離去,夕陽拉著他的影子,漸行漸遠,孤獨而修長。
楊凡突然站住身道:“今晚我會出去一趟,長則三天,短則一日,去收幾筆別人欠下的診金?!?p> 陳不三好奇道:“明早去不行嗎?非得晚上干嘛?”
楊凡:“一則,我不喜歡送別人走,也不喜歡被人送,所以我才選擇晚上離開;二則,我早去早回,也好多陪你幾天?!?p> 陳不三輕嘆了一口氣,看著新墳發(fā)著呆,是啊,送人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事。
是夜,楊凡穿戴整齊,劃著小木筏,逆江而上。
朱青山研讀著楊凡寫給他的《數(shù)學》書,深陷其中。真可謂廢寢忘食,難以自拔了。
青蓮敲門進屋,湊近朱青山耳語了幾句。
“真有此事?”
青蓮鄭重點頭。
朱青山問道:“二弟可說過為何深夜離去?”
青蓮:“陳老頭說,楊公子是打算去收幾筆診金?!?p> 朱青山“哦”了一聲,不再多話。
“公子命人滅了王員外一家,就不怕楊公子以此推斷出你的身份?”
朱青山輕笑道:“聰明人不會在乎別人的身份,那我為何要在意他知道我的身份?聰明人也不可能一直被隱瞞,我又為何要遮遮掩掩。知道便知道,大大方方,不知道便不知道,坦坦蕩蕩?!?p> 青蓮笑道:“照公子這樣說,我應該也算是聰明人了?!?p> 朱青山卻不覺得青蓮的玩笑是玩笑,而是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對了,以后叫我二弟也不要生分了,既然叫我公子,那就叫他二公子吧。”
青蓮躬身應是,倒退房間,不再打擾朱青山讀書學習。
遙口郡華豐鎮(zhèn)安馬村是一個臨水小村,靠打漁為生,離謝馬坡只有一個時辰的行程。
原本安居樂業(yè)自給自足的村里自從山匪盤踞后,生活是每況愈下,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
很多人背井離鄉(xiāng),只是為了逃離這是非之地。
正值三更半夜,城隍廟進來一個少年,他穿著夜行衣,腳踩在破碎的石板上,沉悶而且隱匿。
白皙的臉在黑暗的掩護下,遠遠看去仿若一張漂浮的鬼臉,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這臉還始終是笑瞇瞇的。
這少年便是楊凡。
江湖人都知道,可以打聽到當?shù)匦畔⒆钊牡姆椒?,是問當?shù)仄蜇?;可以找到當?shù)仄蜇ぷ疃嗟牡胤?,是破敗的老屋、鬼屋和城隍廟。
若覺得乞丐的信息沒有價值,想打聽更有價值信息還有幾處地方可以選擇——江湖客棧、茶樓和怡紅院。
金先生說:江湖是人造成的。自然信息也該是由人傳播的。
城隍廟里佛像坍塌,將偌大的城隍廟一分為二,便被乞丐們劃分了幾處區(qū)域。
大家畫地為牢,自縛其罪。
楊凡在唯一的一堆篝火旁坐下,取出背后的背包,拿出十幾個包子饅頭。
眾乞丐看著楊凡手里的包子饅頭直咽口水。
“如果你們誰告訴我謝馬坡山匪的確切位置,我就把這些食物給你們,事成之后還給你們一些碎銀子?!?p> 聽到食物和銀子,有幾處草墩像詐尸一樣樹了起來,露出五六個蓬頭垢面的乞丐,全都面黃肌瘦,骨瘦如柴。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目不斜視的看著他手上的食物,楊凡笑笑將一個包子遞給了他,重復道:“告訴我謝馬坡的位置,或者帶我去,這些食物就是你們的,先說多得,多勞多得?!?p> 眾人表情害怕,神色迷茫。
到這打聽匪幫位置的江湖人士他們不是還遇到過,比楊凡許的獎勵大的都大有人在,可每次乞丐將人帶到地方后,往往等到的不是獎勵而是殺身之禍,成了他們加入匪幫的投名狀。
也有真的想為民除害的英雄豪杰,比方說前日就有一個啞漢,兩個乞丐帶著啞漢到了匪寨范圍,結(jié)果啞漢沖進去殺匪,不僅受傷而逃,有個乞丐也搭上了命。
若不是有個老頭出手相救,那啞漢和另一個乞丐怕是也不能善了。
見無人回答,楊凡摸了摸男孩的頭問道:“你知道匪寨在哪嗎?”
小男孩搖搖頭。
楊凡失望的嘆了口氣。
小男孩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楊凡的衣袖,指了指幾塊門板,膽怯道:“他肯定會帶你去?!?p> 只見小男孩指的方向,是坍塌的佛像加幾塊門板拼湊起來的簡易帳篷。
在這乞丐堆里,顯得鶴立雞群,醒目的很。
楊凡笑著點點頭,給了小男孩兩個包子,便向四周的乞丐拋食。
四周感謝的話此起彼伏,甚至還有很多人磕頭唱福。
楊凡抱著剩余的三個包子饅頭走到簡易帳篷前,瞧了瞧木頭,見無人答應,便自行推板入內(nèi)。
帳篷不高,需楊凡低身,可坐直身體確是有些富余的。里面位置如龍鳳床一般大小,楊凡坐下倒也不會擠到主人。
乞丐年紀不大,約摸十四五歲的樣子,楊凡并非夜盲癥,雖不能看的多真切,可借著火光也依稀看出他模樣秀氣。雖然臉上黑乎乎的,頭發(fā)卻整整齊齊,打滿布丁的丐幫員工服如世界地圖一樣斑斑塊塊,可與別人比起來,顯得要干凈一些。
楊凡輕柔呼叫:“小哥!”
那乞丐痛苦蹙眉,氣喘微弱。
楊凡見他是模樣羸弱痛苦,覺得他應該是病了。
忙給他把脈。
脈象忽高忽低,時強時弱。讓楊凡驚異不已,忙取出火折,點起插在旁邊,方便查看。
楊凡大驚,見小哥血染下半身,心里大罵是誰喪盡天良要如此折磨一個乞丐,害人斷子絕孫之輩、必是斷子絕孫的人。
未免鬧出人命,楊凡忙脫下小乞丐的褲子。心里想道:“救人救到低,送佛送到西。救活之后就養(yǎng)下這個小太監(jiān)吧。太監(jiān)忠心可靠,沒有是非,總比養(yǎng)個男人要強。收養(yǎng)男人,還得操心人家成家立室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