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的白石階前站了兩個少女,一人板著臉,一人蒙了面紗,皆穿一身湖藍色的布衣。
過往的行人皆議論紛紛,卻并沒有一個人上來阻攔。
“嘖,又來倆個!”
“昨天那位可是被拖出來扔到城外去了呢!”
“唉,上頭的不管,咱們這些,又能做什么呢?”
“到底是個山水地兒,怎么就舍得!”
“噓!快別講了,要命不要?”
那些行人拉扯的話入了女子的耳,其中一個蒙面的女子略微抬了抬眼眸,這太守府的牌匾旁寫了‘青天白日’四個大字,可是觀其上空,卻只見烏云繚繞,陰氣沉沉。
“娘……烏鷺,你去?!绷硪粋€女子面無表情的說著。
但見那蒙面紗的少女踏上石階,扣了扣太守府緊閉的紅門。
隔了許久,才有人將門開了條縫隙,漏出一只眼睛往外瞟著,“哪里來的小丫頭?報案的去衙門,耍賴的往邊走!”
說著便要把門關(guān)上,那蒙面紗的女子眼疾手快,一柄折扇扔過去,正好的將那縫隙給隔開。
“小師傅請慢,”落在后頭板著臉的女子才施施然上前來,眸子空洞無神的看著前方。
里頭的人被打斷了關(guān)門的動作,也有些氣不過,干脆直接退后兩步,隔著一道縫隙看向那兩個人。好像是從來沒見過的人,說話的口音也不5像個本地人。
“大人說了不見客,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官府報就行?!蹦侨擞袔追植荒?。
蒙面紗的女子指了指門頭的匾額,“這里是太守府嗎?”
語氣里渾然一股天真氣息。
那人卻覺得是在挑釁,當下炸了毛,“不是太守府是何地!?你們來滋事的,這幾日鬧得還不夠嗎?”
那兩個女子也不生氣,對視一眼以后,蒙面紗的姑娘從袖口里掏出半張破爛的文書來,豎著往前遞過去,好讓里頭的人能大概看見,“喏,我家娘子會破這個東西,所以我們便來了?!?p> 那人原先想罵,可是忽然間想到今早上被人撕去的文書,心里頭一個咯噔,定了眼睛看過去,狹長的門縫里只能隱約瞧見文書底下鮮紅的印章……
“已經(jīng)一月有余了……唉……”屋中的光線很暗,導致底下的人看不清上頭說話的老者。
只能從聲音來判斷他此刻的情緒。那應(yīng)該是一種絕望而無奈地情緒,夾雜著努力過后卻毫無改變的無力感,濃濃的泛濫在屋中,連同那點燃的使君子一起,被來者吸入鼻腔之中。
那面無表情的女子坐在正對著老者的一棵矮凳上,她邊上立著個與她穿著相似的女子,只不過面上蒙了一層白色面紗,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坐著的女子似乎有些反應(yīng)遲鈍,屋中寂靜了一會子,才聽得她用極其慢的聲音問了句,“我在公榜上見了文書所寫,說是遵大祭司之命尋人解決,可是為何大祭司不從京中派位天師下來呢?”
是啊,京中有專門供職天師的司命祠,里頭奉養(yǎng)的可都是世間有名的天師們,哪一個不是隨便一出手,就能夠破了這小鬼鬧事呢?
然而老者卻更長的嘆了口氣,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夜里夜鸮發(fā)出的嚎叫,不過要稍微低沉一些。
這嘆息讓兩名女子皆轉(zhuǎn)了眼眸看過去,屋中不知道為何,不曾點上燈,連兩邊的窗戶,都用了三層不透的宣紙糊上,半點兒陽光也不能夠見。
現(xiàn)在望過去,唯有老者一雙銳爍的鷹瞳能讓她們看清楚。
他似乎很痛苦,那雙鷹瞳閉了又睜開,反復幾次之后,里頭竟閃爍起少量的水光來,“不是不派啊,小姑娘要知道,刈麥只為上頭的麥子,但是麥稈,卻是個陪襯?!?p> 這個比喻十分不當,即便兩個姑娘能夠理解他的話中之意,卻還是無法認同這個比喻法。
那立著的蒙面女子歪了腦袋,“大人這話著實有歧義,觀刈麥一說,以麥穗麥稈自比,卻與徐州和京都的意義不同?!?p> “小姑娘又如何得知不同的?”那老者搖了搖頭,很快又接上了話,“罷了,罷了……且不說這些……你既然揭榜了,老夫也相信小姑娘有這份本事,替我徐州城掙一份安寧,多得也不問,只請說一說名,再說一說報酬?!?p> “我姓文……至于報酬,我是個散人,平日里也就在各地游蕩,但時間長了,總覺得這般無所事事對不住先師教導,今日過往徐州,其實也是想往京城進去的?!蹦亲墓媚锾痦觼?,眼睛里一閃而過一絲精明。
老者微微點頭,“文姑娘的意思,是想要老夫替姑娘寫封折子,推你進入司命祠?”
老者非常能夠理解這點,畢竟對于世間天師來說,能夠進去司命祠,是最大的榮譽啊!
果不其然,那姑娘板著的臉上總算有了一起笑意,稍縱即逝,“大人慧眼,小女便是這個意思?!?p> 老者摸著下巴上略長的山羊胡子,那雙鷹眸往對面兩個人看過去,坐著的姑娘從進來到現(xiàn)在都沒變過動作,然而她身旁站著的女子卻已經(jīng)把屋子里的種種都觀察了個遍。
老者早已經(jīng)注意這點,只當那蒙面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墒侨缃褚淮蛄科饋恚麉s有些被那蒙面的丫頭震懾。
那種感覺說來很奇怪,就像老者在大天師跟前所感受到的一樣!尤其,當他的眼睛和那蒙面女子一雙霧蒙蒙的眼眸對上的時候,老者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都要被那強大的精神力給碾壓粉碎!
“你!”他放大了瞳孔,里頭映出蒙面女子的模樣。
“你……叫什么?”他的聲音也開始帶了顫抖,一點點的從嗓子里蹦出來。
一只手指著對面的蒙面女子,像是一種天生的懼怕之意。
但見那蒙面的姑娘眨了眨眼睛,又看看身邊坐著的文小姐,像是有幾分委屈,“奴婢名喚烏鷺,是自小跟著伺候我們娘子的。”
聲音還帶了十二歲姑娘未脫的稚氣。
老者驀然松了口氣,擺了擺手,“無礙無礙,我讓人先帶你們?nèi)バ菹⒁粫?,準備準備,再往城郊去吧?!?p> 文姑娘總算從椅子上站起身,一旁的烏鷺將她扶著,兩個人行了禮,隨著推門而入的仆人一起離開。
屋子里滲入幾絲光,老者頹廢地坐在太師椅上,閉上眼睛,腦子里全是方才那小丫頭的模樣“烏鷺……”他總覺得在哪兒見過的。